烬刀碎片扎进脚底的瞬间，顾长歌听见了城池的哀嚎。
血水漫过踝骨时，他才看清那不是水——是亿万条游动的赤红肉芽，正啃噬着青石板缝隙里的碎刀铁屑。抬头望去，归墟城的城墙在浓雾里起伏如活物，墙砖缝隙渗出靛蓝色黏液，将"禁止武斗"的告示蚀成"生人入牲"西个字。
"新来的？"
瘸腿老汉的烟杆敲上他脊梁骨。杆头铜锅冒着腥臭白烟，锅里煨着半只鲛人眼球："看你这身伤，顶多撑三刻。城东老铁匠收碎刀打棺材钉，趁胳膊腿儿还能动..."老汉突然噤声。雾气中浮出十二盏白骨灯笼，提灯的侏儒们脚不沾地飘过石桥，桥下血河里沉浮着啃剩的剑鞘。
顾长歌攥紧布袋里的烬刀残片。最锋利的断刃突然发烫，割破粗布显出烫金小字：【寻刀者 葬刀处】。
#### **【活城噬刃】**
铁匠铺的熔炉里炖着半截断枪。虬髯大汉钳起烧红的枪头，按进自己左肩溃烂的伤口。"滋啦"声里白烟腾起，他喉头发出舒坦的呻吟："归墟城的规矩——兵器想重铸，得先喂饱它。"
炉膛突然探出章鱼般的金属触手，缠住顾长歌腰间布袋。十二块烬刀碎片叮当坠地，最大那片立起锋刃，在地上刻出带血的交易：
**三根指骨换锻锤**
＞ **七滴心头血换炉火**
＞ **一只眼换看刀魂**
"要快选。"铁匠肩头的枪头正在融化，"等雾吞了铺子，你连当牲口的资格都没..."
屋外传来金铁交鸣的脆响。顾长歌冲出门时，见昭阳被三个锈甲兵围在街心。她手中锈剑每格挡一次，剑身便剥落大片铁屑，露出底下森白的指骨——那分明是拿人骨伪装的兵器！
"他们的甲在吃剑！"昭阳旋身避过劈砍，锈剑捅进兵卒眼窝。黑血喷溅处，甲胄缝隙钻出赤红肉芽，瞬间将断剑吞得只剩剑柄。
顾长歌拾起半截断矛掷出。矛尖穿透锈甲时发出啃噬生铁的脆响，兵卒胸腔突然塌陷，从破洞里涌出密密麻麻的青铜甲虫，虫背上全刻着逆北斗纹！
#### **【双魂刀诏】**
虫潮退去后，昭阳的耳坠少了一只。她扯下残存的珍珠按进顾长歌掌心："阿阮的魂被钉在城主印上了...要想救她，你得接住归墟城的刀！"
珍珠在他手中融化成金液，凝成幅微缩星图：
＞ **天牢底 罪人巷**
＞ **九千锈甲守冥缸**
＞ **缸中锁着旧城主**
＞ **他颅内有把钥匙叫绝望**
雾中突然垂下
熔炉，炉内传来铁匠的狂笑："老子熬出头了！"他的皮肉在钢爪撕扯下剥落，露出底下青铜铸造的骨架——心口处嵌着柄匕首，正是顾长歌当掉的残刀之一！
"刀选主啦！"满街的瘸子瞎子同时欢呼。他们撕开自己的伤疤，从溃烂处掏出锈剑断戟，疯魔般捅进昭阳后背！
顾长歌的断刀插进青石板。地底传来齿轮咬合的巨响，整条石街突然竖立成墙。昭阳的血顺着砖缝流淌，绘出一行燃烧的字：
**"快走！城是活的！"**
#### **【罪巷冥缸】**
污水没到腰际时，顾长歌摸到了第一具浮尸。尸身的眼眶里塞着铁蒺藜，双手被锈链锁在胸前，链头拴着个陶土娃娃。娃娃后背刻着两行小字：
**永明西年 影卫甲七**
私放鲛奴 鞭九十 剜目
他猛然想起长生殿那支刻着"甲七"的黥甲箭。
巷子尽头堆着九百口陶缸。每口缸里都坐着个"人"，脖颈以下泡在脓血里，头颅被铜架固定成仰望姿态。他们的眼皮被细线缝死，嘴角却统一咧到耳根，发出整齐的诵经声：
"涅槃炉中火..."
"焚尽天下兵..."
顾长歌的断刀突然跳动。最大那口缸的陶盖轰然炸裂，缸中升起具青铜棺椁。棺盖透明如琉璃，可见棺内坐着个戴帝冠的骷髅，膝头横着把熟悉的烬刀——刀柄竖瞳己被挖去，塞进了颗跳动的心脏！
"如海徒儿..."骷髅的下颌咔哒开合，"...还认得为师的头盖骨吗？"
**【千刀刑架】**
整座罪人巷突然翻转。顾长歌坠进血池的刹那，西壁伸出无数锈蚀刀剑，将他钉在青铜棺椁上。刀刃割破皮肉却不流血，反而从伤口钻出赤红肉芽，与刀身锈迹融为一体。"归墟城是裴如海头骨所化。"骷髅的指骨轻叩棺壁，"当年为师把鲛皇魂封在自己颅骨里，可那孽畜啃穿了天灵盖..."
棺椁内壁浮现出记忆画面：
＞ **断炉之战后**
＞ 垂死的裴如海爬进归墟眼。他将烬刀插进自己颅骨裂缝："乖徒儿...若你将来堕入此地..."鲜血顺着刀槽流进眼眶，"...定要记住，为师的眼珠藏在..."
画面戛然而止。钉住顾长歌的千百把锈刀同时震颤，刀柄处睁开密密麻麻的靛蓝眼瞳！每只眼睛都映出不同的死法：
- 被熔炉活铸成剑胚
- 血肉被肉芽啃噬成甲胄内衬
- 头颅制成灯笼悬于城门
骷髅突然探出骨爪，指尖沾着顾长歌伤口的肉芽塞进齿缝："想知道阿阮在哪？"它喉骨里滚出昭阳的嗓音，"她就在..."
"咔嚓！"
顾长歌咬碎了自己的臼齿。齿缝间藏的半片刀尖混着血沫射向骷髅左眼——那正是烬刀最锋利的断刃！
#### **【烬刀重光】**
刀尖扎进骷髅眼窝的瞬间，万千锈刀上的眼瞳同时流血。脓血顺着刀身倒流，在顾长歌伤口处凝成新的筋脉。钉穿他琵琶骨的锈剑突然软化，剑柄处睁开竖瞳
——正是烬刀丢失的刀柄目！
"好...好..."骷髅的帝冠寸寸龟裂，"裴如海...你教的好徒弟..."
整座青铜棺椁融化成铁水。血池中升起锻铁台，台面刻着裴如海最后的刀诏：
＞ **以千刀为锤**
＞ **以万瞳为火**
＞ **以仇人骨为砧**
＞ **重锻之日 归墟崩塌时**
顾长歌抓起骷髅腿骨砸向铁砧。骨裂声里，满巷的罪人突然齐声惨叫，缝死的眼皮被无形丝线扯开——九百双眼球腾空而起，在雾中凝成锻炉的熊熊烈火！
"这一锤！"他抡起锈刀拼成的巨锤，"替昭阳！"
铁砧上的腿骨迸出裂痕，城主府的方位传来建筑倒塌的轰鸣。
"第二锤！"骸骨锤砸出雷霆，"为阿阮！"
骷髅的肋骨刺进他掌心，血水浇在铁砧上升起青烟。烟中浮现昭阳被铁链悬吊的身影，城主印的钢钉正扎进她眉心。
"最后一锤——"顾长歌的嘶吼震落洞顶血钟乳，"祭师父！"
腿骨炸成金粉。金粉裹着血雾凝成新刀，刃身不再漆黑，而是流淌着暗金与靛蓝交缠的髓光。刀柄无目，唯留深陷的眼窝凹槽。
整座归墟城开始崩塌。血河倒灌进罪人巷，顾长歌踏着浮尸跃向洞口。浊浪中伸出白骨巨爪，爪心托着颗干瘪的眼球——正是裴如海失踪的右眼！
"接住啊傻小子！"浪里浮出铁匠的青铜头颅，"这是你师父抵给归墟城的...最后赌注！"
#### **【破城之目】**
眼球融入刀柄凹槽的刹那，顾长歌看见了真相：
＞ 三百年前裴氏先祖肢解鲛皇时，私藏了七块鲛皇骨。其中六块制成"涅槃炉"，最后一块头骨被炼成归墟城。裴如海剖出自己双眼，右眼抵押给活城换徒儿生路，左眼藏在...
视线猛然清明。崩塌的城墙外，昭阳正被锁链拽向浓雾核心。雾中矗立着与悲风楼地窖相同的涅槃炉，炉口探出的不再是婴胎，而是缠绕鲛筋的巨型竖瞳！
"阿阮的心头血...是引子..."昭阳在锁链绞杀中嘶喊，"炉子要吞的是...啊！"
鲛筋刺穿她胸膛。金血喷溅在炉身，铸出两行新字：
**"以裴氏徒孙血为钥"**
**"启炉者 方见真归墟"**
顾长歌手中的新刀突然脱控。刀尖自下而上贯穿昭阳心口，余势未歇扎进炉膛竖瞳！
不——！"
凄厉的尖嚎中，昭阳的身体碎成金粉。金粉裹住刀身，在炉前凝出阿阮的虚影。她指尖轻触顾长歌染血的脸颊，声音比雾还轻：
"现在明白了？你才是...最后的钥匙。"
炉门轰然开启。门内没有火焰，只有望不见底的青色眼瞳。瞳孔深处，裴如海的无头躯体正拄剑跪地，颈腔里插着半截熟悉的刀柄——正是顾长歌当年在昭阳殿刺穿公主的那柄！
（第五章，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