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页日记的纸张比其他页更粗糙,像是从某个旧本子上撕下来的,边缘还有被火燎过的痕迹,纸面泛着淡淡的烟熏黄)
日期:槐花落尽的一天,槐花铺满山路像撒了一层雪
天气:山风里带着新土的气息,夹杂着远处雷雨的潮湿
今天在悬崖边采药时,露水打湿的草叶沾满了我的裤腿。忽然看见一株小树,在峭壁的阴影里静静生长。
它长在石缝里,树干只有我的手腕粗,表面布满纵向的裂纹,像是老人手上的皱纹。树皮被风刮得斑驳脱落,露出底下浅色的韧皮,有些地方还留着雷击的焦黑痕迹。可树冠却倔强地朝着太阳伸展,新抽的嫩芽绿得发亮,在阳光下近乎透明,能看见里面细细的叶脉。
我蹲下来摸它的根,膝盖抵在尖锐的碎石上。那些根须像无数双青筋暴起的手死死抓着山崖,有的粗如拇指,有的细若发丝。最细的那条根须竟然钻透了厚厚的岩层,在石头表面留下蛛网般的裂纹。树根上沾着干涸的泥浆,像结痂的伤疤,有几处还渗着透明的树胶,像凝固的泪滴。
"这是..."我突然想起爹的药篓里也有这样的红泥,他最后一次上山带回来的那种。那泥土特别粘稠,沾在篓底怎么都刷不干净,现在想来,可能是混着树根挤出的汁液。
奶奶说,这棵树在我出生那年就被雷劈过。她描述那天的闪电像一把利剑,把树干劈成两半,烧焦的树皮卷曲着脱落。所有人都以为它死了,连鸟都不再在上面停留。可第二年春天,它又悄悄冒出新芽,从焦黑的树皮下钻出,比之前长得更首。现在树干上还能看见当年愈合的疤痕,像一道扭曲的闪电形状。
回家的路上,我的布鞋被露水浸透,每走一步都发出咕叽咕叽的声响。路过爹的坟时,发现坟头也冒出了几丛野草,细长的叶片上还挂着蛛网。风一吹,草叶轻轻摇晃,像是爹在跟我打招呼。坟前的石碑被雨水冲刷得很干净,我能看清上面刻着的"采药人"三个字,笔画边缘己经变得圆润。
山脚下,我们的茅屋孤零零立在那里,屋顶新补的茅草还泛着青黄,在夕阳下像镀了层金箔。烟囱冒着细细的白烟,奶奶一定在煮粥,我似乎能闻到飘来的米香。我突然跑起来,越跑越快,心跳声大得像是要冲出胸膛。路边的荆棘划破了我的衣袖,但我顾不上疼,只想快点回到那个冒着炊烟的家。
日记:
今天终于明白了,
什么是根。
(画了一棵树扎根在悬崖上,根须像血管一样延伸)
我的根,
连着奶奶的咳嗽声,
连着爹坟头的野草,
连着这座,
吞下我眼泪的大山。
("山"字写得特别重,最后一竖划破了纸张)
我要像那棵崖边的树,
把根须扎进石头里,
哪怕雷劈火烧,
也要,
活下去。
(最后三个字被反复描了很多遍,墨迹堆积得像浮雕)
风可以折断树枝,
但永远,
拔不走,
深埋地下的,
决心。
(每个字都写得深深的,像是刻在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