锈蚀卷帘门被撬开留下的狰狞豁口，如同巨兽张开的嘴。
刘启明侧身挤了进去，一股腐烂木头和金属粉尘的气味立刻包裹了他，这家五金店内部比他上次踩点时更乱了，货架倾倒，各种工具、零件、管线散落一地，全都覆盖着厚厚的灰尘。
他目标明确，像一只在废墟里精准觅食的鼹鼠，目光快速扫过狼藉的地面，将几把还算完好的活动扳手，捡起塞进腰间挂着的破布袋。
几卷密封良好的绝缘胶带、一小桶未开封的防锈润滑油，五把大小不一的十字、一字改锥，这些更是宝藏，他小心地放入袋中。
然后蹲下身，将地上那一堆翻倒的螺丝钉和螺母里，一股脑地全部装进背包里，然后搜索着其他车辆用的工具。
因为他认为自己早晚有一天，会离开这个堡垒，离开这种宛如炼狱的城市，而一辆还能动的车就是最好且唯一的出路。
可就在这时，死寂被粗暴的撕裂……
五金店外不远的街道上，猛地炸开一阵刺耳的喧嚣，男人的粗野叫骂、女人惊恐的尖叫、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嚎声。
混杂着钝器砸门的“哐哐”巨响和几声威胁性的枪响，如同沸腾的油锅，瞬间泼洒在这片废墟的寂静上。
刘启明动作瞬间凝固，全身肌肉绷紧如弓弦，他像受惊的壁虎，无声而迅捷地缩身，躲进一排倒塌货架和承重墙形成的狭窄夹角阴影里。
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擂动，每一次搏动都撞击着耳膜，他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探出半个头，目光透过卷帘门巨大的缝隙，投向外面混乱的街道。
那是地狱一副景象般的景象，十几个穿着混杂、面相凶悍的壮汉，手持砍刀端着老旧步枪，正像驱赶牲畜一样，将附近几处相对完好的破屋，或地下室里的幸存者粗暴地驱赶出来。
这时，为首一个满脸横肉的家伙，唾沫横飞地吼叫着，声音盖过了哭嚎：
“都给老子滚出来，听见没，西边加油站，那可是张老大开的场子，有吃有喝有火烤，比你们这耗子窝强一万倍，去了就是享福，都别他妈的不识抬举！”
他的“宣传”没有起到什么作用，于是一个试图护着妻儿的男人，被两个壮汉狞笑着抓住胳膊，硬生生从藏身的门洞里拖拽出来，重重摔在满是碎石的地上。
男人的妻子哭喊着扑上去想拉丈夫，却被旁边一个壮汉抡起枪托，狠狠砸在背上，女人闷哼一声扑倒在地，蜷缩着痛苦呻吟。
旁边一个七八岁的孩子吓得哇哇大哭，立刻被另一个壮汉不耐烦地踹了一脚，哭声变成了压抑的抽噎。
“妈的，哭丧呢，闭嘴！”踹人的壮汉骂骂咧咧。
混乱中，那几个持枪的壮汉眼神像挑选货物一样，在惊恐的人群中扫视。
他们很快锁定了几个年轻些、面容还算清秀的女人，不管她们的挣扎哭求，粗暴地抓住胳膊，将她们从家人身边硬生生扯开。
“这几个，带走，老大那边正好缺人‘干活’呐！”一个脸上带疤的枪手淫笑着宣布。
而那些被拖出来的男人，无论老少，都被粗暴地用绳子或铁丝捆住手腕，连成一串。
绝望、恐惧、愤怒刻在他们灰败的脸上，只是反抗是徒劳且愚蠢的，任何试图挣扎的人，立刻会招来拳打脚踢甚至冰冷的枪口顶头。
“走，都他妈给老子走快点，去加油站享福去！”横肉脸壮汉挥舞着砍刀催促。
哭喊声、咒骂声、粗暴的呵斥声混杂在一起，十几个壮汉押解着抓来的男人和那几个被挑选出来的女人，像驱赶一群待宰的羔羊，沿着破败的街道，朝着西边加油站的方向走去。
留下身后一地狼藉和几个倒在废墟里痛苦呻吟、无助哭泣的妇孺老人，空气中弥漫着暴戾和绝望的味道。
刘启明藏在阴影里，冰冷的目光追随着那群暴徒和被押解者的背影，首到他们消失在街道拐角的瓦砾堆后。
他才松了松右手攥紧的双管短喷……
二十多个武装暴徒，他只有一个人、一把喷子、一把匕首、一把电击枪，冲出去？那和自杀没有区别。
他不是英雄，更不是傻子，玛利亚还在堡垒里等他回去。
他喉咙里无声地滚动了一下，紧绷的身体缓缓松弛下来，但眼神却比刚才更加冰冷坚硬。
他松开握着枪把的手，指尖有些发麻。那把短喷被他重新塞回右腰，隐藏在肮脏的斗篷褶皱下。
外面的哭嚎声渐渐微弱，只剩下风在废墟间呜咽。
刘启明没有立刻动，他像一块融入阴影的石头，保持着绝对的静止和警惕。
耳朵捕捉着外面，任何一丝不寻常的动静，观察是否有暴徒留下断后，是否有其他势力被吸引过来？
风吹过破窗的呼啸，远处模糊的枪声，碎石滚落的轻响，时间在死寂和高度紧张的感知中缓慢流逝。
一小时。
两小时。
三小时。
首到确认危险彻底远离，这片区域再次被荒凉和死寂统治，刘启明才像蛰伏的猎豹般，极其缓慢地从藏身处挪出。
他抱起地上那个装着扳手、胶带、润滑油和一小把珍贵垫片的破布袋，动作轻巧得没有发出一丝多余的声音。
他没有再看一眼门外那片刚刚上演过人间惨剧的废墟，也没有去看那些角落里可能还在微弱呻吟的伤者。
同情心是奢侈品，而他早己破产，他贴着断墙残壁的阴影，佝偻着背，再次将自己伪装成那个，散发着霉味和绝望的肮脏拾荒者，悄无声息地滑出五金店的破口。
他现在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回到堡垒去，回到那个有玛利亚在等待，相对安全的巢穴去。
城市的废墟依旧如同巨大的腐烂伤口，而刘启明，只是其中一道沉默移动的、为了活下去而选择视而不见的阴影。
同时那个想要修好车辆的想法，开始在他的心中生根发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