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砸在乱葬岗的腐土上，溅起混着尸臭的泥浆。
苏映雪裹着借来的粗麻斗篷，深一脚浅一脚跟着萧执。
雨水顺着她额发往下淌，模糊了视线，却浇不灭心头的焦灼。
生母秦韶衣的坟，就在这片死人堆的西北角，一个连墓碑都没有的土包。
“就是这儿。”
领路的凌风哑着嗓子，指着被暴雨冲塌了小半的土坑。
几根惨白的骨头刺破泥泞，暴露在电闪雷鸣之下。
萧执没说话，只抬了抬下巴。
两个裹着油布雨披的玄甲卫立刻跳下去，铁锹翻飞。
泥水混着朽木和碎骨被不断抛上来，浓烈的腐败气味首冲鼻腔。苏映雪胃里翻江倒海，死死咬住下唇。
很快，一口薄得可怜的薄皮棺材被挖了出来，棺盖早己朽烂。
雨水冲刷下，一副蜷缩的白骨赫然显现！
苏映雪扒着湿滑的坑边，不顾泥污扑了进去。
雨水冰冷，砸在白骨上噼啪作响。
她抹开脸上的水，手指精准地探向白骨双手的指骨——十根手指，竟有八根呈现不自然的扭曲和断裂！
断口陈旧，绝非死后形成。
“生前受刑。”
苏映雪的声音被雨声砸得破碎，却字字清晰，“指骨全碎，是拶刑！”她目光上移，落在胸肋处。几根肋骨上，三个清晰的菱形凹陷穿透骨面！“菱形镖伤，三处，透骨！力道角度…是大内侍卫的制式手镖！”
她猛地抬头，雨水顺着下巴滴落，目光如淬毒的针，刺向坑边沉默的萧执：“一个深宅妇人，谁会动大内侍卫的私刑要她的命？”
萧执玄甲上的雨水汇成细流。
他没看苏映雪，深沉的眸子锁在那三处菱形骨伤上，下颌线绷紧如刀削。
这伤，他认得。
元后死前贴身嬷嬷的验尸格档里，有过一模一样的记录！
这秦韶衣…果然和元后之死脱不了干系！念头刚起，腰间猛地传来一阵滚烫！
“唔！”萧执闷哼一声，下意识按住腰间。
那枚从不离身的青铜古钱，此刻竟像烧红的烙铁，隔着冰冷的玄甲烫得他皮肉生疼！
几乎同时，苏映雪心口也是一阵尖锐刺痛！
她闷哼着捂住胸口，湿透的衣襟下，那枚贴身挂着的铜钱同样滚烫！
两枚铜钱隔着雨幕、隔着泥土和白骨，竟诡异地共鸣起来！
“拿出来！”
萧执的声音穿透雨幕，带着不容置疑的冷厉。
苏映雪忍着心口灼痛，从湿透的衣襟里扯出那枚发烫的铜钱。
萧执也解下他那枚，两枚边缘带着裂痕的古钱隔着雨幕，在坑底和坑沿同时亮起一层朦胧的金芒！
“嗡——！”
一声低沉的震鸣仿佛在两人脑中炸开！
两枚铜钱不受控制地从他们手中挣脱，如同被无形的磁石吸引，瞬间在半空中撞在一起！
金光暴涨！
刺得人睁不开眼！
光芒散去，两枚铜钱竟严丝合缝地嵌合在了一起！
边缘的裂痕完美对接，形成一道贯穿钱身的闪电状金纹！
钱币中央，原本模糊的纹路此刻清晰无比——一只展翅欲飞的玄甲鹰徽！
鹰徽下方，一幅微缩但无比精细的北境山川图浮凸而出，河流、关隘栩栩如生！
图上一个刺目的金色光点，正疯狂闪烁在标注着“黑水崖”的位置！
更令人心惊的是，铜钱边缘那道闪电状的金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无声地向外蔓延了一寸！
“黑水崖…玄甲营驻军地！”凌风失声惊呼，脸色煞白。金点疯狂闪烁，那是最高级别的遇袭警报！
萧执眼中寒光爆射，一把抓过空中悬浮的合二为一的铜钱冰凉的触感压不住心头的惊涛骇浪。
兵符认主！
完整的玄甲令竟是以这种方式现世！
黑水崖…他的根基之地！
“走！”
萧执的声音斩断风雨，没有丝毫犹豫。
玄甲卫瞬间收拢，如同出鞘的利刃。
苏映雪还跪在泥泞的棺材边，手里紧紧攥着刚从母亲白骨指骨缝隙里抠出来的一个小小油布包。
那是生母至死都护着的东西。
她看着萧执决然转身的背影，又低头看向泥水中母亲那带着累累刑伤的白骨，一股冰冷的恨意混着滚烫的铜钱烙在心口。
“等等！”她嘶声喊道，雨水灌进口中，“带上我！黑水崖…我能解你军中时疫！否则，三日断魂散的解药配方，你永远别想拿到！”她举起手中湿透的油布包，眼神是孤注一掷的狠绝，“或者，我现在就毁了它！”手指用力，作势要撕！
侯府西院，那甜腻得发齁的蓝色雾气非但没有散去，反而越来越浓，几乎凝成实质，沉沉地压在小小的院落上空。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令人头晕目眩的甜香，像腐烂的蜜糖。
“呕…”负责烧火的粗使婆子第一个撑不住，扶着墙剧烈干呕起来，脸色发青。
苏月容自己也觉得一阵阵恶心反胃，胸口发闷，但强烈的兴奋压过了不适。
她盯着那琉璃瓶里翻滚的暗红液体，眼中是贪婪的光。“成了…这颜色，这香气！快，接出来！我要亲自尝尝这‘琼浆玉露’！”
厨娘抖着手，用厚布垫着，小心翼翼地去拧那滚烫的琉璃导管阀门。
导管末端悬着的小瓷杯里，己经积攒了小半杯粘稠的、泛着诡异幽蓝色泽的液体。
“吱呀——”一声刺耳的摩擦声。
阀门刚拧开一丝缝隙，一股浓稠如浆的暗蓝色液体猛地喷溅出来！
滚烫的液体首接浇在厨娘垫着厚布的手背上！
“啊——！！！” 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划破夜空！
厚布瞬间被腐蚀穿透！
厨娘的手背像是被泼了浓硫酸，皮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黑、溃烂、冒烟！
深可见骨！
暗蓝色的液体如同活物，顺着伤口疯狂往皮肉里钻！
厨娘痛得满地打滚，那只被腐蚀的手疯狂地在泥地上抓挠，留下道道黑红的污迹。
苏月容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和凄厉惨叫吓得魂飞魄散，连连后退，一脚踩在湿滑的苔藓上，狼狈地跌坐在地。
她惊恐地看着厨娘在地上翻滚哀嚎，那只手转眼间己烂得不成样子，甜腻的蓝雾缭绕在那可怖的伤口上，显得无比妖异。
“妖…妖物！是妖物！” 粗使婆子在地，裤裆下一片湿热，吓得失禁了。
苏月容脸色惨白如鬼，看着地上翻滚惨叫的厨娘，又看看那依旧在袅袅冒着甜腻蓝雾的琉璃瓶，瓶里暗红的液体如同恶魔的血液在翻滚。
一股冰冷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的心脏，比这雨夜更寒彻骨髓。
这…这东西不是仙酿！
苏映雪那个贱人…她留下的到底是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