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隆——!”
炸雷的余音还在房梁上嗡嗡震颤,惨白的电光透过窗纸,把赵嬷嬷那张惊骇欲绝的老脸照得一片死灰。
她指着瘫在床上的苏璃,手指抖得像抽风,喉咙里咯咯作响,活像被掐住了脖子的老母鸡,半个字也吐不出来。
黏糊糊的薄荷味白沫还挂在苏璃脸上、头发上,胸口那枚铜钱的灼烫感却像退潮般迅速消失,只留下皮肤上一小块火辣辣的红印。
她顾不上这个,更顾不上赵嬷嬷那副见鬼的样子。
喉咙里火烧火燎的感觉虽然被解毒丸和催吐压下去不少,但那股深入骨髓的阴冷麻痹感,正顺着西肢百骸缓慢地蔓延。
鹤顶红!
这玩意儿可不是吐一吐就能完事的!
苏璃强撑着最后一点力气,手指颤抖地摸向自己的脖颈。
指尖下的皮肤发硬,触感滚烫,轻轻一按,就是一阵钻心的刺痛。
她艰难地偏过头,看向床边地上摔碎的青瓷碗。
一小滩漆黑的药汁在碎瓷片间缓缓流淌,那股苦杏仁味顽固地弥漫在空气里,像附骨之蛆。
十二个时辰!
最多十二个时辰!
如果解不了这深入血脉的毒,这副刚捡回来的破烂身体,就得彻底交代!
“鬼…鬼啊!”
赵嬷嬷终于从喉咙深处挤出一声变了调的尖叫,踉跄着后退,的身体撞在后面的八仙桌上,震得茶壶茶杯叮当乱响。
她死死盯着苏璃,仿佛那不是人,而是从地狱爬出来的索命恶鬼。
“她…她不是三小姐!她是邪祟附体!快!快去找夫人!去找法师!”
那个按过苏璃的粗壮婆子也吓得不轻,脸上还沾着白沫,闻言立刻像得了赦令,连滚爬爬地就往门外冲:“我去!我这就去禀告夫人!”
小丫鬟早就在地,抖得不成样子,连头都不敢抬。
房间里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和赵嬷嬷牙齿打架的咯咯声。
苏璃没理会她们的惊恐,她的全部心神都集中在自己的身体上。
解毒丸的药力在对抗着毒素的侵蚀,但显然不够。
她需要更有效的办法!
眼角的余光扫过散落一地的包袱杂物。
刻刀、镊子、铜线、放大镜……还有那管被挤瘪了的牙膏。
薄荷味牙膏催吐是应急,救不了她的命。
她的目光最终落在墙角那个蒙着厚厚灰尘的铜盆上。
盆里还有半盆浑浊的水,大约是原主之前洗漱剩下的。
水…倒影!
一个念头闪过。
苏璃咬紧牙关,用尽全身力气,猛地从床上翻滚下来!
“噗通!”身体砸在冰冷的青砖地上,骨头缝都疼得发颤。
“啊!”赵嬷嬷又被她这突然的动作吓得一哆嗦,往后又退了一步,后背紧紧抵着桌子,警惕又惊恐地看着她。
苏璃根本顾不上摔疼的地方。
她手脚并用地朝着铜盆爬过去,每一下都牵动着麻痹的身体和火烧的喉咙,冷汗瞬间浸透了单薄的里衣。
终于爬到盆边,她喘息着,用颤抖的手指拨开水面上的浮尘。
浑浊的水面晃动了几下,勉强映出一张脸。
惨白如纸,沾着干涸的白沫,头发凌乱地贴在脸颊和脖子上。
但最刺眼的,是脖颈侧面——几块硬币大小的、边缘清晰的紫黑色瘀斑!
在惨白皮肤的映衬下,像几块丑陋的烙印。
毛细血管破裂!
毒素深入血液循环的确凿证据!
苏璃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时间比她预想的更紧迫!
催吐只排出了部分胃中毒物,进入血液的这部分,才是真正的催命符!
必须尽快解毒!
可这鬼地方,哪来的特效药?
原主生母留下的那半颗解毒丸己经是意外之喜,但显然不够。
怎么办?
就在她盯着水盆里的倒影,脑子飞快转动,搜索着现代医学知识和原主那点可怜的记忆碎片时,一阵急促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伴随着一个尖利刻薄的女声:
“吵吵嚷嚷什么?天塌了不成?那哑巴死了没有?这点小事都办不利索!”
是嫡母周氏的声音!
脚步声在门口停住,紧接着,房门被粗鲁地推开。
一股更浓郁的脂粉香气涌了进来。
周氏穿着一身簇新的绛紫色锦缎衣裙,头上珠翠晃动,被两个丫鬟搀扶着,一脸不耐烦地站在门口。
她身后跟着刚才跑出去的粗壮婆子,还有两个拿着棍棒、一脸凶相的家丁。
周氏的目光先是扫过地上摔碎的碗和泼洒的药汁,眉头嫌恶地皱起。然后才落到瘫在铜盆边、狼狈不堪的苏璃身上。
“哟,还没死透呢?”
周氏的声音像淬了毒的针,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和鄙夷,“命可真够硬的,跟你那短命的贱人娘一样,都是属蟑螂的?”
赵嬷嬷像是找到了主心骨,连滚爬爬地扑到周氏脚边,指着苏璃,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夫…夫人!邪祟!有邪祟啊!三小姐她…她口吐白沫,浑身抽搐,还…还会说话!她说‘天谴’!她不是人!”
“胡说八道!”
周氏脸色一沉,厉声呵斥,“我看你是老糊涂了!一个哑巴废物,能翻起什么浪?定是你这老货办事不力,让她挣扎弄洒了药,还敢编排鬼话来搪塞我?”
她阴冷的目光刀子般刮过赵嬷嬷。
赵嬷嬷吓得一个激灵,趴在地上连连磕头:“老奴不敢!老奴不敢啊夫人!是真的!您看她那样子!还有…还有刚才那雷!劈得那么吓人……”
提到雷,周氏眼中也飞快地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疑,但很快被狠厉取代:“闭嘴!什么雷不雷的!定是巧合!一个哑巴,还能引来天雷不成?”
她不再看赵嬷嬷,阴鸷的目光重新锁住地上的苏璃,像在看一堆肮脏的垃圾。
“没用的东西!连个哑巴都收拾不了!”
周氏对着身后的家丁一挥手,声音冰冷刺骨,“去!给我把她拖起来!再熬一碗药来!要最浓的!我就不信,今天还送不走这个丧门星!”
两个拿着棍棒的家丁立刻应声上前,凶神恶煞地朝苏璃走来。
苏璃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身体麻痹沉重,毒素在侵蚀,她现在根本没有反抗之力!
再来一碗毒药,神仙也难救!
怎么办?
硬拼是死路一条!
求饶?
对周氏这种心肠歹毒的女人,求饶只会让她更兴奋!
她的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目光在散落一地的杂物上急速扫过。
刻刀?
太短,构不成威胁。
镊子?
没用。
铜线?
放大镜?……
她的目光猛地定格在墙角那个蒙尘的铜盆上,浑浊的水面映着她惨白的脸和脖颈上刺目的紫斑。
一个极其大胆、甚至可以说是疯狂的念头,如同电光石火般在她脑海中炸开!
拼了!
死马当活马医!
就在那两个家丁粗糙的大手即将抓住她胳膊的瞬间,苏璃像是被巨大的恐惧攫住,猛地发出一声嘶哑凄厉的尖叫!
那声音被毒药毁得破碎不堪,却充满了令人毛骨悚然的绝望和怨毒!
“嗬——!!!”
她整个人如同回光返照般,爆发出惊人的力气,猛地扑向那个铜盆!
不是攻击家丁,而是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将铜盆朝着自己刚才躺过的雕花木床方向掀翻!
“哗啦——!”
半盆浑浊的脏水泼洒出去,大部分浇在了床前的地面上,形成一滩不规则的水渍。
所有人都被她这突如其来的、莫名其妙的举动弄得一愣。
两个家丁的动作顿住了。
周氏皱紧了眉头,一脸嫌恶和不解。
赵嬷嬷更是吓得往后缩了缩。
苏璃却像是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在地,剧烈地喘息着,手指却死死抠着冰冷的地砖,眼睛死死盯着那滩被污水打湿的地面,眼神里充满了无法言说的恐惧,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旧风箱般的声音,破碎的词语艰难地挤出:
“血…血债…显…显形了…”
血债显形?
周氏的心头莫名一跳,下意识地顺着苏璃惊恐的目光,看向那滩污水泼湿的地面。
浑浊的水渍在青砖地上缓缓晕开,借着窗外尚未完全消散的惨白电光……
那滩水渍的边缘,在光线和水波的折射下,隐隐约约,竟然真的扭曲、蠕动起来,渐渐显出一个模糊的、暗红色的、令人头皮发麻的印记!
那形状…像极了一只扭曲的、血淋淋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