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映雪感觉自己沉在一片冰冷的黑水里，连骨头缝都透着寒气。
耳边嗡嗡作响，是那种濒死时才有的噪音。
她费力地想睁开眼，眼皮却像灌了铅。
“王爷！王爷您醒醒！”
凌风嘶哑的声音像隔着棉花传来，带着一种苏映雪从未听过的恐慌。
王爷？萧执？
这个名字像根针，狠狠扎进她混沌的意识里。
她猛地一挣，终于撬开了沉重的眼皮。
视线模糊，地宫穹顶那血红的“恨难饶”三个字像悬在头顶的鬼眼。
她歪着头，看到凌风正半跪在萧执身边，徒劳地按压着他毫无反应的心口，手指都在抖。
萧执脸上一点活气都没有，心口那个金色的“99”幽幽地亮着，像个催命符。
完了吗？
她刚冒出这个念头，就被一阵刺耳的金属刮擦声和杂乱的脚步声打断。
“给本宫搜！一个活口都不准留！”
一个尖利又傲慢的女声，像淬了毒的针，扎破地宫的寂静。
苏映雪心脏一缩，艰难地转动眼珠看向入口。
烟尘未散，一群盔甲鲜明的禁军举着火把鱼贯而入，粗暴地踢开地上的碎石和菌丝尸块。
火光摇曳中，一个穿着繁复宫装、头戴华丽凤钗的女人，被宫女太监簇拥着，踩着满地狼藉，一步步走了进来。
火光映着她保养得宜却透着刻薄的脸，正是宫里的张贵妃！
她手里，正把玩着一样苏映雪死都不会认错的东西——那个刻着凤凰宫徽的青瓷毒瓶！
和她生母秦韶衣留下的玉珏碎片上残留的徽记一模一样！
贵妃的目光像毒蛇，先是扫过穹顶那血红的童谣，眉头厌恶地一皱，随即精准地锁定了地上昏迷的萧执和的苏映雪，嘴角勾起一丝冰冷又得意的弧度。
“啧，靖王殿下，还有苏家的‘妖女’？瞧瞧这狼狈样。”
她捏着嗓子，声音里全是幸灾乐祸，“本宫奉旨清剿皇陵妖氛，没想到倒是撞见了两条落水狗。”
凌风猛地抬头，像一头被激怒的孤狼，横身挡在萧执和苏映雪身前，染血的佩刀“锵”地出鞘半寸，眼神凶狠地瞪着贵妃：“贵妃娘娘！靖王殿下在此，容不得你放肆！”
“放肆？”
贵妃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捂着嘴咯咯笑起来，笑声在空旷的地宫里格外瘆人，“一个快死的王爷，一个半死不活的妖女，还有你这条丧家之犬？也配跟本宫谈放肆？” 她笑容一收，眼神陡然变得阴鸷，“来人！把那个妖女给本宫拿下！她心口流金血，是妖邪本源！给本宫挖出来，就地焚了！”
几个如狼似虎的禁军立刻提着刀，狞笑着朝苏映雪逼来！
“谁敢！”
凌风暴吼，刀光一闪，瞬间削飞了冲在最前面那个禁军的头盔，逼得他们脚步一滞。
“反了！反了！” 贵妃气得脸色发青，指着凌风尖叫，“给本宫杀了他！格杀勿论！”
更多的禁军涌上，刀枪并举，眼看就要将凌风淹没！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当口——
“且慢！” 一个虚弱却异常清晰的声音响起。
所有人都是一愣，目光瞬间聚焦到声音来源——竟是瘫在巫碑旁的苏映雪！
她不知何时挣扎着坐起了上半身，背靠着冰冷的石碑，脸色惨白如纸，嘴角还挂着血痕，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死死盯着贵妃手中的青瓷瓶。
“贵妃娘娘…” 苏映雪喘着气，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压过了场中的喧哗，“你要杀我…无非是怕我知道得太多…比如…你手上那个瓶子…还有元后娘娘棺底夹层里…那位替死鬼的秘密…”
贵妃的脸色瞬间变了！
捏着瓶子的手指猛地收紧，指关节都泛白了！
她死死盯着苏映雪，眼神像要吃人：“贱婢！你胡说什么！”
“我是不是胡说…” 苏映雪扯出一个冰冷的、带着血腥气的笑，目光死死锁住那凤凰宫徽，“…娘娘敢不敢…把你那个宝贝瓶子…靠近元后娘娘的遗物…看看？”
她的话没头没尾，却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精准地捅进了贵妃最隐秘的恐惧！
贵妃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下意识地想把手里的瓶子藏到身后。
“哦？贵妃娘娘不敢？”
苏映雪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还是说…娘娘也知道…这凤凰徽记…藏着见不得人的机关…藏着能证明你当年是如何伙同国师，毒杀元后，又逼我生母秦韶衣替死的…契约？！”
“契约”两个字像惊雷炸响！
连那些准备围攻凌风的禁军都下意识地停住了动作，惊疑不定地看向贵妃和她手里的瓶子。
凌风更是瞳孔骤缩！
“你找死！”
贵妃彻底被戳中了痛脚，理智瞬间被怒火和恐惧吞噬！
她尖啸一声，竟不顾身份，猛地将手中的青瓷毒瓶朝着苏映雪狠狠砸了过去！
“给本宫撕了她的嘴！”
瓶子呼啸着飞来！
苏映雪瞳孔一缩，她现在根本无力躲闪！
然而，瓶子并没有砸中她。
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掠至！
是凌风！
他硬生生用后背撞开两个拦路的禁军，在瓶子即将砸中苏映雪的瞬间，险之又险地一把将其抄在手中！
巨大的冲力让他闷哼一声，虎口崩裂，鲜血瞬间染红了瓶身。
“给我！” 苏映雪忍着剧痛伸出手。
凌风毫不犹豫，反手将还带着贵妃体温和怒火的青瓷瓶塞进苏映雪染血的手中！
瓶子入手冰冷沉重。
苏映雪的手指颤抖着，却异常坚定地摸索着瓶身上那只展翅欲飞的鎏金凤凰。
她的指尖划过凤凰的羽翼、尾翎…最终停留在凤凰高昂的头部！
那里，凤凰的眼睛并非镶嵌宝石，而是两个极其细微、几乎与鎏金融为一体的凸起小点！
就是这里！
苏映雪眼中厉色一闪，用尽最后力气，拇指和食指狠狠捏住凤凰的双眼，同时用力向下一按！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机括弹动声响起！
在贵妃骤然变得惨白的脸色和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那看似浑然一体的鎏金凤凰宫徽，竟然从凤凰颈部的位置，如同精巧的机关盒一般，向上弹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
苏映雪的手指染着血，颤抖着，却无比精准地抠进那道缝隙，猛地一掀！
啪嗒！
凤凰头部连同小半截颈部的鎏金外壳，竟然被她硬生生掰开了！
露出了里面中空的暗格！
一张折叠得方方正正、颜色发黄、边缘甚至带着点点暗褐的薄薄纸片，静静地躺在里面！
苏映雪一把将纸片抽出！
展开！
纸上字迹娟秀却透着一股子狠戾，清晰地写着：
“今有秦氏韶衣，自愿替元后承蛊赴死，以全忠义。此契为证，生死无悔。”
落款处，一个鲜红的指印和一个同样清晰的名字手书——张敏！
旁边还有一个更小的、形似某种蛊虫的暗红色印记！
“替死契约…贵妃娘娘…你还有何话说？！”
苏映雪举起那张泛黄的纸，声音嘶哑却如同惊雷，响彻整个死寂的地宫！
纸上的红指印和名字，在火把下刺眼无比！
“啊——！假的！那是假的！妖女伪造！给本宫毁了它！”
贵妃彻底疯了，披头散发，状若癫狂，指着苏映雪尖叫，命令禁军冲上去！
然而，禁军们看着那张“铁证”，再看看贵妃失态的样子，脚步迟疑了。
凌风更是横刀挡在苏映雪身前，如同磐石！
“轰——！！！”
就在这混乱僵持的瞬间，地宫穹顶猛地炸开一个巨大的窟窿！
碎石如雨般砸落！
一道枯瘦如鬼、裹在宽大黑袍里的身影，如同撕裂夜空的秃鹫，带着令人窒息的威压和浓烈的血腥腐朽气息，从炸开的窟窿中俯冲而下！
他干枯如鸡爪的右手五指张开，指尖缭绕着肉眼可见的黑气，目标首指苏映雪的心口！
“巫族余孽！你的心头血…该还了！”
国师阴森嘶哑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幽地狱！
他来得太快！
太突然！
凌风被禁军短暂牵制，根本来不及回援！
苏映雪刚刚揭露契约，正是心神最松懈、身体最虚弱的时刻！
那缠绕着死气的枯爪，带着洞穿金石的力量，瞬间己至苏映雪胸前！
指尖的黑气甚至己经触碰到她破烂的衣襟！死亡的气息，冰冷刺骨！
苏映雪只来得及抬起头，看到国师黑袍下那双燃烧着贪婪和疯狂的赤红眼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