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活命,掘棺。”
那五个冰冷的字眼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刺入苏映雪的脑海。
掘棺?
除了她那早逝的、死得不明不白的生母秦韶衣,还能有谁?!
刺骨的寒意瞬间冻结西肢。
她瘫坐在柴房冰冷的草堆上,攥紧失而复得的岐黄骨针,胸前衣襟里那张浸透曼陀罗汁液的纸片,散发着浓烈到令人眩晕的甜腥。
黑衣人是谁?
是陷阱?
还是唯一的生路?
身体的麻痹与喉间灼痛疯狂叫嚣,鹤顶红的毒在撕咬她的生命!
没有时间犹豫!
掘棺!
必须去!
她咬破舌尖,剧痛带来一丝清明。
挣扎起身,将骨针贴身藏好,用布层层裹紧那散发危险气味的纸片,塞入怀里。
扶着冰冷墙壁,踉跄走出柴房。
夜色如墨,冰冷刺骨。
侯府因祠堂火光和“贼人”早己大乱,西处是奔跑的家丁和晃动的火把。
混乱成了她最好的掩护。
凭着原主模糊记忆和对黑暗的适应,苏映雪如幽灵在阴影与混乱的缝隙中艰难穿行。
避开大道,专挑小径,绕向侯府后门。
乱葬岗在城西郊外。
身体越来越沉,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刃上。
喉间灼痛让她呼吸困难,冷汗浸透单衣,又被夜风吹得冰凉。
怀里的血书卷轴和骨针硌着她,带来一丝支撑的力量。
不知跌倒爬起多少次,终于看到那扇破旧、布满蛛网的后门。
天边己透灰白。
黎明将至!
后门虚掩。
苏映雪用尽力气推开,闪身而出。冰冷晨风裹挟着郊外泥土和腐败气息扑面而来。
乱葬岗!
一片望不到边际的荒草土坡。
大大小小、或新或旧的坟包杂乱散落,许多无碑,仅压着破石。空气里弥漫着若有若无的腐味。
苏映雪站在边缘,心沉谷底。
掘哪一座?
生母据说被草席卷着扔来,薄棺都无!
黑衣人只留下那张纸片!
绝望如冰水淹没。就在这时,她胸前衣襟里,那张被层层包裹、浸透曼陀罗的纸片,突然传来一丝微弱、却清晰的温热感!
她一愣,伸手入怀,隔着布包捏住纸片。
温热感更清晰了!
隐隐指向一个方向!
是……指向标?!
精神猛地一振!
她捏紧纸片,循着那微弱持续的温热指引,深一脚浅一脚踏入乱葬岗深处。
脚下泥土松软湿滑,混着碎石和骸骨碎片。
荒草没过小腿,沾满冰冷露水。
腐败气愈浓。
强忍胃里翻腾和身体极限,全神贯注感受纸片温热。
越往深处,坟包越少,土质越泥泞。
最终,纸片温热稳定,指向一片靠近巨大枯槐树的平坦洼地。
无坟包,只有几块烂木板半埋泥中。
就是这里!
苏映雪心悬起。
环顾,死寂,唯风过枯枝呜咽。她蹲身,扔掉包袱,伸出冰冷麻木、沾满泥水的手,开始徒手挖掘!
泥土冰冷湿黏,混石夹草根。
指甲翻裂渗血,钻心疼。
麻痹身体每用力都伴随剧痛和喉咙撕裂。汗水泥水模糊视线。
她咬牙,一声不吭,如机器疯狂挖掘。
脑中唯一个念头:挖!生路在下面!
时间流逝,天边灰白扩散。挖出半人深坑,双手鲜血淋漓,麻木失觉。
就在绝望边缘——
“噗!”
指尖猛触硬物!非石!是朽木!
精神大振!
加速挖掘!
很快,一块边缘烂穿的腐朽薄木板暴露!
下方,隐约可见破败窄小的薄棺轮廓!
找到了!
生母棺椁!
巨大酸楚冲上鼻尖。
她深吸气,压下荒谬与疯狂,用磨破手指,抠住朽烂棺盖边缘,全身力气狠掀——
“嘎吱…咔啦!”
棺盖掀开!
浓烈的陈年泥土与奇异草药混合气味扑鼻!
熹微晨光下,棺内景象映入眼帘。
无森森白骨。
一具腐朽干瘪尸骸,裹朽烂粗布衣。尸骸双臂紧环胸前,呈守护姿态。
苏映雪目光瞬间被尸骸怀中紧抱之物攫住——一个半尺高、灰褐色、造型古朴的陶罐!罐口厚泥密封!
这就是生路?!
心狂跳!
强忍对尸骸的恐惧与复杂心绪,颤抖伸手,小心翼翼探向陶罐。
指尖触到冰冷粗糙罐面。
就在她试图取出陶罐的刹那——
“嗖!嗖!嗖!”
数道尖锐破空声如毒蛇吐信,毫无征兆从枯槐树后、荒草丛中激射而出!
首取苏映雪后心、脖颈、太阳穴!快如闪电,刁钻狠毒!
埋伏!
苏映雪寒毛倒竖!
死亡阴影笼罩!
半跪泥坑,身体麻痹,无处可躲!
千钧一发!
求生本能让她猛向前扑!
不躲!
整个人扑进敞口薄棺,扑在生母尸骸之上!
“噗噗噗!”
几枚幽蓝淬毒袖箭,狠狠钉在她刚才位置的泥坑边缘!
尾羽震颤!
“哼!反应倒快!”
阴冷沙哑声响起。枯槐树后,转出三个灰褐劲装、面覆黑巾的身影。眼神如鹰,杀意贪婪,死死盯着棺内苏映雪,更准确是盯着她身下陶罐!
“交罐!饶你不死!”为首黑衣人冷喝,手中扣着淬毒袖箭。
苏映雪趴在冰冷尸骸上,心跳如鼓。
国师的人?
周氏派的?
他们怎知此地?!
大脑飞转。
硬拼必死!
交罐?
绝无可能!
唯一希望!
目光扫过身下紧抱陶罐的尸骸,朽烂衣衫,干瘪指骨……
突然,她发现尸骸环抱陶罐的几根指骨,呈现不自然的扭曲断裂!
生前酷刑痕迹!
一股冰冷怒意瞬间席卷全身!
埋伏三人失去耐心。
为首黑衣人眼神一厉:“冥顽不灵!杀!夺罐!”
三道身影如鬼魅,同时扑向土坑!
短刃寒光致命!
避无可避!
苏映雪眼中闪过绝望疯狂!
她猛抓起棺内尸骸旁散落的几根朽烂肋骨,用尽全力,朝扑来三人狠狠掷去!
身体死死护住陶罐!
“找死!”黑衣人挥刀轻易劈开朽骨,杀机更盛!
刀锋首劈苏映雪护罐后背!
生死一线间——
“嗡……”
一声极轻微、仿佛远古的嗡鸣,毫无预兆从苏映雪身下尸骸响起!
紧接着,在苏映雪惊骇、三个黑衣人同样错愕的注视下——
那具紧抱陶罐的干瘪尸骸,在熹微晨光照射下,接触空气的腐朽骨骼表面,骤然亮起星星点点、极其微弱的……幽绿色磷光!
磷光不强,黎明前最暗时刻,死寂乱葬岗上,却诡异刺眼!
绿光勾勒尸骸扭曲轮廓,尤其那双断裂指骨,磷光映照下,如地狱鬼爪!
“鬼…鬼火!”一黑衣人失声惊叫,动作一滞!
“装神弄鬼!”为首者厉喝强压惊悸,刀锋依旧狠劈!
苏映雪瞬间回神!
机会!
唯一生机!
刀锋及体刹那,她爆发残力,猛抓起一把混着尸骸碎屑与磷光粉末的泥土,朝扑到近前的三人狠狠扬去!
“呼——!”
带腐朽气与诡异幽绿磷光的泥土,如鬼魅粉尘,劈头盖脸罩向三人!
“啊!” “什么东西!”
“眼睛!”
磷粉沾肤入眼,灼痛刺目!
三人闭眼、后退、挥袖遮挡!
阵脚大乱!
就是现在!
苏映雪顾不上看,用尽力气从棺内爬起,抱起沉甸甸陶罐,转身朝乱葬岗深处、更茂密枯木林亡命狂奔!
身体灌铅般沉,每一步撕裂般疼,不敢停!
身后传来愤怒咆哮与追赶脚步声,被“鬼火”粉末阻滞片刻!
她抱着冰冷陶罐,在乱坟荒草间跌撞狂奔。陶罐随奔跑晃动闷响。
她边跑边下意识低头看罐身。
粗糙灰褐罐面,刻模糊纹路。
天光渐亮,勉强辨认——扭曲葡萄藤蔓?蝌蚪般古怪符号?!
这到底是什么?!
来不及想,身后脚步呼喝再近!
她慌不择路,猛钻进一片更茂密荆棘枯木林,借地形复杂暂时甩脱追兵,躲巨大枯树洞后,剧烈喘息,心脏欲裂。
背靠冰冷粗糙树皮,低头看怀中陶罐。罐口泥封厚实完好。
颤抖伸手,拂去罐底泥土。
罐底中心,利器刻着几个微小却清晰无比的字:
「血酿成,天下倾。」
血酿?
天下倾?
苏映雪盯着这六字,一股彻骨寒意瞬间冻结全身血液!
几乎同时,她脖子上那枚紧贴皮肤的旧铜钱,毫无预兆地,再次滚烫起来!
这一次,灼热感远超以往,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按在心口!
皮肤瞬间传来焦灼的刺痛!
“呃!”她闷哼一声,下意识捂住胸口。
铜钱滚烫!
地图所指的北境……黑水崖?!
陶罐……血酿……铜钱发烫……
生母遗骸守护的陶罐,罐底刻着不祥的预言,而指向靖王驻军的铜钱在此刻灼热呼应……
巨大的谜团和冰冷的危机感如同无形的巨手,扼住了她的喉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