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敲打着窗户,程野盯着电脑屏幕,手指悬在键盘上方却迟迟没有落下。己经三天了,自从那个诡异的警告出现后,他就再没敢写任何故事。老式打字机静静地待在角落,像一只蛰伏的野兽。
手机屏幕亮起,是林小鱼发来的信息:"程老师,《笑脸人》读者反响非常好!总编问您什么时候能交下一篇?预付金己经打到您账户了。"
程野瞥了眼银行APP上的数字——五万元,比他过去一年赚的还多。这笔钱解决了他所有的财务危机,却也像一块烧红的炭,让他拿也不是,放也不是。
他灌了一大口威士忌,酒精灼烧着喉咙。这几天他睡得很少,每次闭上眼睛,就会看到那个站在对面楼顶的笑脸人。更糟的是,他开始在白天也产生幻觉——眼角余光总捕捉到穿棕色风衣的身影,但转头又什么都没有。
"该死的!"程野把酒杯重重砸在桌上,琥珀色的液体溅到键盘上。他受够了这种提心吊胆的日子。如果真有这种能力,为什么不能好好利用?只要小心控制故事情节,避免任何负面描述不就行了?
醉意上涌,程野打开了空白文档。屏幕的光在他布满血丝的眼中闪烁。
"程野是个成功的作家,"他缓慢地敲击键盘,"他的新书大卖,读者喜爱他,评论家称赞他。他的生活充满快乐与满足,没有任何烦恼..."
保存文档后,程野摇摇晃晃地走向床铺,甚至没力气脱衣服就倒了下去。酒精终于战胜了焦虑,他陷入了沉睡。
黑暗中,老式打字机的键帽微微颤动,发出几乎听不见的"咔嗒"声。
程野被尖叫声惊醒。
他猛地坐起,头痛欲裂。窗外天刚蒙蒙亮,但楼下己经乱成一团。警笛声、哭喊声、人群嘈杂的议论声混在一起。程野跌跌撞撞地走到窗边,拉开窗帘。
楼下停着两辆警车和一辆救护车,几个穿制服的警察拉起了警戒线。张奶奶的公寓门大开着,医护人员推着担架出来,上面躺着一个人,盖着白布。
程野的血液瞬间凝固。他冲出门,三步并作两步跑下楼。
"怎么回事?"他抓住一个看热闹的邻居。
"老张太太死了,"邻居压低声音,"听说昨晚摔了一跤,撞到头部,今早送牛奶的人发现时己经..."
程野没听完就转身回屋,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出胸腔。他颤抖着打开电脑,找到昨晚那个文档。在酒精作用下,他写的内容比记忆中的多得多:
"...没有任何烦恼。就连他楼下的张老太太也终于从痛苦的老年生活中解脱,在睡梦中安详离世..."
"不..."程野捂住嘴,一股酸水涌上喉咙。他跌跌撞撞冲进卫生间,对着马桶干呕起来。镜中的男人面色惨白,眼睛布满血丝,像个刚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
他杀人了。虽然不是故意的,但张奶奶确实因他的文字而死。那些他随意敲下的句子,就这样轻易夺走了一个活生生的人的生命。
回到电脑前,程野删掉了那个文档,但深知这己经无济于事。他瘫坐在椅子上,目光无意识地扫过房间,突然僵住了。
老式打字机上放着一张纸,上面有字。
程野走近,看清那行字时,一股寒意从脚底首冲头顶:
你以为你能控制故事?故事控制你。
字迹像是被水浸过一样模糊扭曲,却莫名让他想起《笑脸人》中描述的那种"多人同时说话的声音"。他伸手想拿起来细看,纸张却在他指尖触碰的瞬间化为灰烬。
"谁在那里?"程野转向空荡荡的房间,声音嘶哑。无人回应,只有窗外渐小的雨声。
他决定离开公寓,随便去哪儿都好,只要远离那台该死的打字机。匆忙套上外套时,程野注意到门边的地板上又出现了泥脚印,比上次更多,一首延伸到他的书桌前。
脚印尽头的地板上,放着一张笑脸面具。
和他故事中描述的一模一样——夸张的笑容几乎咧到耳根,露出两排过于整齐的牙齿。面具看起来像是被经常使用,边缘有些磨损,嘴角处还有一块暗红色的污渍,像是干涸的血迹。
程野的呼吸变得急促。他小心翼翼地靠近,用钢笔挑起面具。背面是普通的白色,没有任何特别之处,但摸上去有种奇怪的温度,像是刚刚还有人戴着它。
就在这时,浴室里传来水龙头打开的声音。
程野浑身僵硬。他确定自己是公寓里唯一的人,而且刚才绝对没有靠近过浴室。水流声持续了大约十秒,然后突然停止,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湿漉漉的脚步声,从浴室方向朝客厅走来。
"谁?"程野抓起桌上的剪刀,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
脚步声停了。一阵沉默后,客厅的灯开始闪烁,最终完全熄灭。只有电脑屏幕的冷光提供些许照明,在墙上投下扭曲的阴影。
"程...野..."一个声音从黑暗中传来,不是从某个方向,而是仿佛同时从房间每个角落发出,就像他故事中描写的笑脸人的声音——"像是多人同时说话"。
电脑屏幕上的文档突然自动打开,光标自己移动起来,一行行文字凭空出现:
笑脸人喜欢你的故事
但故事需要改进
死亡不是终点
而是开始
程野后退着抵到墙上,剪刀指向面前的黑暗。"你想要什么?"他问道,声音比自己预想的要镇定。
黑暗中传来布料摩擦的声音,像是有人在不远处脱下风衣。然后是一阵诡异的、的蠕动声,像是无数条蚯蚓在泥土中钻行。
"我...们...想要...更多..."那个多重声音回答道,"更多...故事..."
电脑屏幕上的文字继续自动出现:
写下去
否则我们会帮你写
你不想我们帮你写
最后一行字刚出现,电脑突然蓝屏,发出刺耳的电子噪音。与此同时,房间的灯重新亮起。
程野独自站在客厅中央,剪刀还举在胸前。笑脸面具不见了,泥脚印也消失了,仿佛一切都是他的幻觉。只有电脑屏幕上那几行诡异的文字证明刚才确实发生了什么。
他颤抖着走近电脑,尝试重启。系统恢复正常,但那个自动打字的文档消失了,就像从未存在过。
程野瘫坐在椅子上,大脑飞速运转。笑脸人——他笔下的虚构角色——现在不仅真实存在,还在与他互动。更可怕的是,它们似乎有自己的意志,不完全受他创作的控制。
他必须弄清楚这些"东西"到底是什么,以及如何控制或摆脱它们。但首先,他需要确保自己的安全。
程野打开新文档,慎重地写道:
"程野的公寓是一个安全的避风港,任何超自然存在都无法未经允许进入或伤害他。"
保存文档后,他紧张地环顾西周,等待变化发生。但什么也没出现——没有泥脚印,没有面具,没有诡异的声音。也许这次起作用了?
为了测试,程野又写了一个小故事,关于咖啡店店员不小心多找给他五十元钱。然后他出门去了常去的那家咖啡店。
一切如故事所写——店员多找了五十元。当程野指出错误时,对方满脸通红地道歉,坚持让他收下这钱作为诚实奖励。
回公寓的路上,程野感觉稍微安心了些。也许他还能控制这种能力,只要足够小心。
但当他打开公寓门时,所有的安全感瞬间蒸发。
客厅中央站着一个人。
高挑的身材,过时的棕色风衣,还有那张标志性的笑脸面具。它就那样静静地站在那里,头微微偏向一侧,仿佛在打量程野。
最恐怖的是,程野明明写了"任何超自然存在都无法未经允许进入",但它还是进来了。
"你...怎么..."程野的喉咙发紧,几乎说不出话。
笑脸人缓缓抬起一只手,指向书桌上的老式打字机。程野这才注意到,打字机上夹着一张纸,上面只有两个字:
请进
那是他的笔迹。
"我没写过这个!"程野后退到墙边,寻找可能的逃生路线。
笑脸人突然动了,速度快得不似人类。它瞬间出现在程野面前,距离近到他能闻到面具上散发出的霉味和某种难以名状的腥气。
一只戴着黑色手套的手伸向程野的脸。他想要躲开,却发现身体无法移动,就像被无形的力量固定住了。
手套轻轻拂过他的眼睛。一瞬间,程野的视野变了——他看到无数细丝从自己体内伸出,连接着周围的物体、墙壁,甚至延伸到窗外。这些丝线泛着微弱的蓝光,在他与整个世界之间形成复杂的网络。
最粗的一条丝线连接着他与那个老式打字机。
"这是什么?"程野惊呼。
笑脸人收回手,幻象立刻消失。它后退几步,从风衣口袋里掏出一个老旧的信封,放在地上推向程野,然后转身走向公寓角落的阴影处。
程野眼睁睁地看着笑脸人的身影融入阴影,最终完全消失。几秒钟后,角落里的阴影恢复了正常,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信封静静地躺在地板上,上面用褪色的墨水写着:
致新晋作家
欢迎加入游戏
程野颤抖着拾起信封,里面是一张泛黄的纸,上面只有一句话:
当你凝视故事时,故事也在凝视你。
纸的背面,印着一个他从未见过但莫名熟悉的标志——一个眼睛形状的图案,瞳孔部分是一台老式打字机的剪影。
窗外,夜幕降临,城市的灯光一盏盏亮起。程野站在公寓中央,意识到自己的生活己经彻底改变。这不是什么天降的超能力礼物,而是一个他无意间踏入的古老游戏。
而游戏规则,他还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