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渐沉,最后一缕残阳也被密林吞噬。
苏夜与石头驻足于一片黑压压的树林外缘,枯枝在晚风中发出细碎的声响。
石头深深吸了口气,压低声音道:“听镇长说,黑石洞就在这片林子深处,往年镇民常来采挖洞中黑石修路,如今...我们须得万分小心。”
苏夜正欲答话,忽听十丈开外传来一声惊惶的轻呼:“哎呀!”
二人循声望去,只见一老一少仓皇奔来。
老者须发皆乱,少女手中却仍紧攥着一串鲜红的糖葫芦,边跑边喘,模样甚是狼狈。
苏夜身形一闪,拦在二人身前,温声道:“二位,可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那老者猛然间看到苏夜,先是一惊,待看清苏夜面容,才稍稍定神,回头望了一眼来路。
见无人追赶过来,这才长舒一口气,对身旁少女道:“小环,歇会儿吧,那人应当没追来。”
名叫小环的少女虽气喘吁吁,却仍不忘舔了口糖葫芦,听得祖父之言,她又紧跑几步才停下,胸脯剧烈起伏着。
石头凑上前来,铜铃般的眼睛满是疑惑:“发生何事了?”
“都怪爷爷!”小环跺脚娇嗔,糖葫芦上的冰糖碎屑簌簌掉落。
“骗了那胖妇人还不够,偏要去招惹那个年轻姑娘,我早瞧出那女子精明得很,岂是咱们能糊弄的?”
周一仙吹胡子瞪眼:“你怎不早说?害得老夫挨了一记耳光,这会儿还火辣辣的。”
他揉着红肿的左脸:“若不是祖师爷传下的遁地术...”
话音未落,夜空中陡然传来一声清叱:“老骗子,往哪里逃!”
众人还未反应过来,那道凌厉白光已如闪电般劈至周一仙面门!
周一仙不过是个江湖术士,哪里躲得开这等修真之人的手段?
眼见白光及体,他脸色煞白,连平日那些唬人的把戏都忘了施展。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清越剑鸣响彻夜空,墨玉剑匣中飞出一道湛蓝剑光,后发先至,堪堪拦在周一仙身前。
两股灵力相撞,气浪翻涌,震得周围草木簌簌作响。
白光被震退数丈,空中传来一声轻“咦”。
只见那道白光凌空一转,化作一位绿衣少女翩然落地。
她腰间金铃叮当作响,指尖还拈着一朵晶莹白花,明眸流转间,却是看都不看周一仙,只笑吟吟地望向苏夜:“真巧啊,苏夜。”
苏夜收回沧浪剑,嘴角微扬:“确实巧得很,你怎会在此?”
一旁的石头挠了挠头,憨厚地问道:“苏夜,这位是......”
“我朋友。”苏夜简短答道。
石头闻言立即抱拳,声如洪钟:“既是苏夜的朋友,那便是我石头的朋友!不过你们二位......”
他目光在二人之间来回扫视,总觉得这绿衣女子看苏夜的眼神,似乎不只是“朋友”那么简单。
苏夜目光温和地望向碧瑶:“眼下可有要紧事?若无要事,不如助我一臂之力?”
碧瑶眼波流转,指尖的白花轻轻旋转:“既然你这般诚心相邀...那本姑娘就勉为其难答应好了。”
话音未落,她忽然瞪向躲在苏夜身后的周一仙,柳眉倒竖:“不过这个老骗子…”
周一仙一个激灵,连忙往苏夜身边凑了凑。
苏夜抬手拦住碧瑶:“青云门与算师一脉素有渊源,今日不如给我个面子?”
“你的面子?值几个钱?”碧瑶轻哼一声,金铃随着她的动作清脆作响,话虽说得不客气,却已收起了攻势。
周一仙闻言眼睛一亮,捋着胡须凑上前:“原来少侠是青云门高徒!老朽久仰青云大名,今日得见少侠风采,果然...”
苏夜不待他说完,已转身蹲在小环面前,小姑娘虽然衣衫简朴,但一双大眼睛灵动可人,正小口小口舔着糖葫芦。
苏夜从怀中取出钱袋,取出几块碎银放在她手心:“多买些糖葫芦,也...看着点你爷爷,这里很危险,你带着你爷爷先回去吧。”
小环接过银子,乖巧地点了点头,随后苏夜转身与石头、碧瑶一同踏入密林。
越往深处走,四周越发静谧,连虫鸣鸟叫都渐渐消失。
石头压低声音道:“小心些。”
苏夜微微颔首,目光警觉地扫过四周,只见古木盘根错节,粗壮的树干上爬满青苔,空气中弥漫着潮湿腐朽的气息。
一阵阴风掠过,带着刺骨的寒意,吹得人后颈发凉。
忽然,一阵幽怨的女声自雾霭深处飘来:“小松岗,月如霜...”
那声音凄婉动人,字字泣血。三人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
一道月光,如黑暗中明亮的一束灯火,一道霜华,轻轻照下,映着那里的雾气,婉转飘荡。
黑暗深处,竟是缓缓走出了一个白衣女子,站到了那光亮之中,向着他们,淡淡望来。
那是个极柔媚的女子,长而直的秀发没有盘起,披在肩膀,如水一般的柔和。
白皙的肌肤上,有婉约的眉,纤巧的鼻,红唇淡淡,眼波如水,望了过来,竟是如水一般,看到了他们内心深处。
她是个让人看上一眼都仿佛心疼的女子,就这么怯生生地站在那儿,站在月光之中,凝望着他们。
“你们,可是来杀我的么?”她幽幽地问。
苏夜双眸清明如镜,丝毫不为所动。
他本身拥有“剑心澄明”的词条,又有“幽冥瞳”破妄之能,这等魅惑之术对他全然无效。
石头猛咬舌尖,一声暴喝如惊雷炸响:“妖孽!你可是那害人的三尾妖狐?”
“便是我了。”她幽幽地道。
石头面色凝重,手中破煞金芒大盛,狼牙棒上流转的金光将周遭古木都镀上一层灿金色。
然而那白衣女子恍若未觉,只是轻移莲步,素袖翻飞间,灌木丛随之移开,现出一口幽深古井。
井沿青苔斑驳,石壁上爬满岁月痕迹,她俯身望向井中,纤指轻拢鬓边青丝,声音飘渺如烟。
“这口三千年古井...传说月圆之夜诚心许愿,便能得偿所愿,可是...我看了三次月圆,为何他的病...还是不见好转?”
苏夜语气平淡道:“医者仁术方能治病救人,一口古井如何解得人间疾苦?”
话音未落,石头已暴喝一声纵身而起,破煞狼牙棒金芒暴涨,携着开山裂石之势朝女子当头砸下。
劲风过处,落叶纷飞,地面都被罡风刮出道道裂痕。
那白衣女子却如风中柳絮般轻盈飘起,素袖翻飞间已退至三丈开外。
她凌空而立,广袖忽展,林中顿时阴风怒号。
只见她身后的黑暗里,骤然亮起无数双猩红妖目,伴随着刺耳尖啸,黑压压的妖影如潮水般涌出,越过她雪白的身影直扑而来。
“小心!”苏夜剑指一引,沧浪剑应声出鞘。
霎时间清越剑鸣响彻林间,湛蓝剑光化作一道水幕横亘在前,潺潺水声中,剑气如虹,将最先扑来的几只黑影斩作两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