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6:20 滨海市博物馆东门)
晨雾中的博物馆像座灰白色的陵墓。李蕴站在台阶下,手指深深掐进掌心——这座建筑用的青砖,竟与长安皇城城墙的烧制手法一模一样。
"还没开门。"陈默看了眼手机,"我们先去……"
话音未落,李蕴己经扑到玻璃幕墙前。她的鼻尖几乎贴上玻璃,呵出的白雾在表面凝成一小片水汽。展馆内昏暗的灯光下,一尊唐三彩仕女俑正对着她微笑。
"这是仿品。"陈默轻声解释,"真品在省博。"
李蕴的嘴唇颤抖起来:"永泰公主的陪葬品,怎会流落至此?"
保安室突然亮起灯光。陈默急忙拉她躲到石狮后,却听见"刺啦"一声——李蕴的衬衫袖口被石狮爪钩住,露出小臂内侧一道陈年疤痕,形状像个月牙。
"七岁那年爬摘星楼摔的。"她下意识捂住伤疤,"阿爷说女子留疤不祥,命人打了阿芷二十杖。"
陈默突然想起《旧唐书》里关于陇西李氏私刑的记载。
(8:05 唐代文物特展厅)
指纹锁"滴"的一声开启时,李蕴猛地后退半步。
"同学论文调研。"陈默向管理员晃了晃伪造的校园卡,"张教授预约过的。"
展厅冷白的灯光下,李蕴像片秋风中的叶子般发抖。她的目光掠过玻璃柜里的鎏金香囊、秘色瓷盘,最后定格在中央展台——那里陈列着一套残缺的银茶具,标签写着"陇西李氏墓出土"。
"不可能。"她突然抓住陈默的手腕,"这套茶器明明随长姊葬在……"
脚步声从转角传来。李蕴触电般松开手,银护甲在玻璃柜上刮出刺耳的声响。
(9:17 数字复原室)
全息投影仪嗡嗡启动,长安城三维模型在黑暗中浮现。李蕴踉跄着扑向操作台,发髻散开都浑然不觉。
"这是朱雀大街!"她指着中央大道,指甲在触控屏上留下几道划痕,"往北第三坊就是我家——"
陈默急忙调出资料库。屏幕闪烁两下,显示出"陇西李氏府邸复原图",备注栏赫然标注着:遗址现为滨海市第三化工厂。
李蕴的指尖悬在"化工厂"三个字上方,像触碰烧红的烙铁。投影仪蓝光映在她脸上,两道泪痕闪闪发亮。
"错了。"她突然疯狂点击刷新键,"贞观年间栽的银杏树呢?后院的流杯亭呢?"
系统突然弹出警告框:该遗址1958年平整土地时损毁
屋外传来管理员的说笑声。陈默急忙关掉投影,却见李蕴己经蹲在墙角,银护甲深深抠进地面缝隙——那里有粒脱落的唐代瓦当残片。
(11:40 博物馆咖啡厅)
"你表妹没事吧?"服务员放下柠檬水,"她盯着砂糖包看了五分钟了。"
李蕴正用吸管在砂糖堆里画云纹,闻言抬头:"此乃石蜜?怎的如此雪白?"
邻座几个学生窃笑起来。陈默尴尬地递去一块方糖,却见她用银护甲轻轻一划,糖块整齐地分成两半——切口平整得像刀削的。
"郎君你看!"她突然指向窗外,"霓裳羽衣!"
广场上,一群跳广场舞的大妈正挥舞着彩绸。陈默刚要解释,却见李蕴眼中光芒骤然熄灭:"不对……《霓裳》末章应该是双旋舞步……"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乎变成耳语:"杨贵妃亲自教过我的。"
咖啡杯从陈默手中滑落。
(13:15 博物馆仓库)
陈默用实习生的证件混进了保管区。李蕴跟在他身后,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她的布鞋踩在环氧地板上,发出与千年之前踏过宫殿金砖时相似的轻响。
"找到了。"管理员拉开铁柜,"你们要看的唐代纺织品。"
锦盒里躺着一块褪色的残绢,标签注明"疑似陇西李氏嫁衣残片"。李蕴突然剧烈颤抖起来,缠臂金撞在铁柜上发出清越的铮鸣。
"这是……"她伸手想摸又缩回,"我及笄那年,长姊亲手绣的鸳鸯……"
管理员奇怪地看了她一眼:"这花纹学界一首有争议,有人说是鸾鸟,有人说是——"
"是鵔鸃。"李蕴脱口而出,"《异物志》载其'尾如流星',所以绣了十二道金线。"
空气突然凝固。陈默看见管理员缓缓眯起眼睛——这块残绢的金线数量,正是十二道。
(15:30 博物馆卫生间)
李蕴趴在洗手台前干呕。刚才在仓库,她险些晕倒在那个装着人牙的标本盒前——标签写着"陇西李氏墓群出土,疑似未成年女性"。
"漱漱口。"陈默递来矿泉水,却见她盯着泡沫洗手液发呆。
"此物……"她按下泵头,看着白色泡沫涌出,"很像阿芷调的澡豆。"
镜子里,她的倒影与背后瓷砖上的唐代壁画复制品重叠在一起。陈默突然发现,她耳后那个银杏形胎记,与壁画中乐伎的胎记位置分毫不差。
门外传来管理员的声音:"……对,就是那个怪姑娘,她居然知道残绢金线数量……"
陈默一把拉过李蕴冲进残疾人隔间。逼仄的空间里,他听见她的心跳声像受困的雀鸟。银护甲抵在他胸口,冰凉如刃。
"别怕。"他压低声音,"我们马上回家。"
李蕴却摇了摇头。她从袖中摸出个小纸包——里面是仓库里那块残绢上掉落的金线。
"我要去化工厂。"她的眼神让陈默想起史书里那些孤军奋战的将军,"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