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墟,万山之祖,龙脉之源。终年缭绕的云雾被无形的帝王威压撕得粉碎,露出下方如同被神祇巨足践踏过的疮痍。断壁残垣间,是凝固的血迹、破碎的古老阵旗、以及那些曾经叱咤风云、如今却如同败犬般匍匐在地的所谓“地球强者”。
归墟(陆尘)悬浮于昆仑绝顶之上,破碎的星骸战甲流淌着幽紫暗金的光晕,额角的星河刻印如同冰冷的烙铁。他脚下,是最后一位负隅顽抗的昆仑“太上长老”被神骸伟力强行扭曲、如同抽象雕塑般的残骸。空气中弥漫着灵力溃散、龙脉悲鸣的哀伤气息,混合着浓重的血腥。
他赢了。
赢得毫无悬念,甚至……**索然无味**。
从新云城废墟的宣告,到踏平749局残部,再到一路东征,碾碎所有敢于亮剑的古老世家、隐世宗门、乃至那些自诩为“地球守护者”的存在……过程,如同一场设定好结局的戏剧。神骸伟力混合着星骸本源的力量,在这颗星球上,是绝对的、碾压性的存在。所谓的秘法、法宝、千年积累的底蕴,在他面前,如同孩童的玩具般可笑。
他得到了想要的一切。
地球的王权,在他血腥的铁蹄下,被强行捏合。所有反抗的声音都被物理湮灭,剩下的,只有绝对的臣服与深入骨髓的恐惧。资源、人力、乃至那些被挖掘出的、关于地球远古的零星秘密,都尽数汇聚于他的王座之下。
肃正协议的阴影依旧悬于天外,如同冰冷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但归墟知道,整合了地球之力,加上守望者遗迹的能量和那被强行镇压的神骸符文,他并非没有一战之力。他甚至可以开始筹划反攻,将这颗牢笼星球,变成刺向“肃正协议”心脏的尖刀。
然而。
当他站在昆仑之巅,星璇般的眼眸扫过脚下匍匐颤抖的众生,扫过这片被他亲手打碎又强行粘合的江山时……
一股前所未有的、深入骨髓的……**疲惫与厌倦**,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那燃烧的帝王之焰。
征服了,又如何?
碾碎了蝼蚁的反抗,又如何?
整合了资源,铸造了战争机器,然后呢?投入那场注定更加惨烈、更加无休无止的、对抗“肃正协议”的宇宙级战争?重复着毁灭与被毁灭的循环?
神骸伟力带来的疯狂低语在耳边萦绕,星骸本源诉说着冰冷的宇宙法则,体内残留的剧毒能量依旧在隐隐作痛。他低头,看着自己那只曾捏爆毁灭能量、也曾沾染无数鲜血的手掌,掌心仿佛还残留着劣质面碗的粗糙触感和……辣椒油的辛辣气味。
他想起了“老陈记”那油腻昏黄的灯光。
想起了污水坑里浑浊的倒影。
想起了劣质红油的辛辣和苏清雪打翻油桶时那刺目的鲜红,以及她眼中深不见底的恐惧……
想起了林晚探究的目光和雨夜车灯下离去的尾灯……
甚至想起了老板娘陈金花那尖利刻薄的咒骂……
那些凡俗的、琐碎的、带着烟火气与尘埃味的画面,此刻却如同最锋利的针,刺破了他帝王威严的铠甲,首抵那颗在神性与力量包裹下、早己被遗忘的……**属于“陆尘”的凡心**。
“王……王上……请……请降下法旨……”一个幸存的昆仑长老,强忍着恐惧,五体投地,声音颤抖着询问这位新晋的、如同魔神般的“地球之主”,下一步的宏图霸业。
归墟没有回答。
他缓缓转过头,目光投向了遥远的西方。投向了那片被黄沙掩埋的守望者遗迹深处。那里,悬浮在空间球体中的苏清雪,依旧昏迷着,灵魂深处那道属于“星语者”的微光,在他神骸之力的维系下,如同风中残烛。
守护她?为了什么?为了那虚无缥缈的、对抗肃正协议的希望?还是……仅仅因为,她是那个雨夜里,唯一一个会因为他打翻辣椒油而露出恐惧之外复杂眼神的……凡人?
星璇般的眼眸深处,那冰冷的星辰缓缓停止了燃烧。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空洞与厌倦**。
够了。
真的够了。
他缓缓抬起手,并非下达旨意,而是对着脚下匍匐的众生,对着这片被他打碎的昆仑,对着整个被他强行纳入“王土”的地球,轻轻……**一拂**。
没有毁灭性的能量爆发。
只有一股庞大到无法抗拒、却又温和得如同春风的……**遗忘之力**,混合着被他强行剥离、压制的神骸伟力,如同无形的潮汐,瞬间席卷了目之所及的一切!
昆仑墟上幸存的强者们,眼神瞬间变得茫然。关于“归墟”的恐怖记忆,关于这场血腥征服的片段,如同被橡皮擦抹去,只留下对昆仑异象和自身伤势的模糊困惑。
更远处,那些臣服于他的势力首脑、被植入忠诚烙印的仆从……脑海中关于“暴君归墟”的所有记忆和烙印,如同冰雪消融,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整个地球范围内,所有关于“归墟”存在的记录——电子档案、纸质文件、甚至口口相传的恐怖传说——都在这一刻,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彻底**抹除**、**覆盖**!仿佛这个人,这场血腥的称霸,从未存在过。
做完这一切,归墟的气息肉眼可见地衰弱下去。强行剥离、压制神骸伟力,并施展如此大规模的“认知篡改”,对他本就重伤未愈的身体是巨大的负担。额角的星河刻印光芒黯淡到了极点,几乎与伤疤无异。星骸战甲无声隐去,重新化为那身洗得发白、却沾满了风沙与尘埃的廉价工装。
他不再看脚下茫然的众生,也不再看这片被他“归还”给凡尘的山河。
他一步踏出,身影消失在昆仑之巅。
***
新云城。雨季似乎永无止境。
“老陈记”门前的污水坑,在雨水的敲打下荡开浑浊的涟漪。前堂昏黄的灯光晕染开来,空气里劣质红油的辛辣、湿衣服的霉味、还有牛肉汤的香气,沉甸甸地混杂在一起。
门被推开,带进一阵湿冷的风和细密的雨丝。
一个身影走了进来。穿着洗得发白的深蓝色工装,身形高大却微微佝偻,带着一种挥之不去的疲惫。额角有一道略显狰狞的旧疤,脸色有些苍白,眼神深不见底,却不再是星璇般的冰冷,而是沉淀着一种仿佛看透一切的……**沉静与空洞的疲惫**。
是陆尘。
他沉默地走到角落,拿起油腻的拖把和水桶,走向前堂那片被雨水和泥泞脚印弄脏的地面。动作熟练,带着一种久违的、深入骨髓的肌肉记忆。他低着头,认真地拖着地,仿佛那油腻的水磨石地面,是宇宙间唯一值得关注的东西。
收银台后,苏清雪正在笨拙地按着计算器算账。她的脸色依旧有些苍白,眼神偶尔会闪过一丝茫然,仿佛遗忘了什么极其重要的事情,但很快又被眼前的数字拉回现实。她抬头,看到正在拖地的陆尘,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比如问问他消失这几天去了哪里(在她的记忆里,陆尘只是“请假”了几天),但看到他脸上那深沉的疲惫和拒人千里的沉默,最终还是低下头,继续按着计算器。
后厨,陈金花骂骂咧咧的声音传来:“陆尘!死哪去了几天!碗堆成山了!赶紧滚进来洗!工钱还想不想要了!”
陆尘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即又继续拖地,仿佛没听见。他将拖把在水桶里涮了涮,浑浊的水溅起水花。他弯着腰,用力拧干拖把,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他厌倦了。
厌倦了撕裂星空的巨爪。
厌倦了神骸符文的疯狂低语。
厌倦了帝王的权柄与血腥的征服。
厌倦了那无休无止的、仿佛命中注定的毁灭与逃亡。
宇宙太大,战争太远,肃正协议的阴影如同冰冷的背景噪音。
而此刻,手中这把油腻的拖把,地上这片污浊的水渍,后厨传来的劣质红油味和老板娘的咒骂,收银台后少女那带着一丝茫然和怯懦的眼神……这些才是真实的、有温度的、属于“陆尘”的……**人间烟火**。
或许,这地球牢笼,困住的从来不是他的力量。
困住的,是他那颗在星海征战中早己迷失、最终在血腥王座上彻底厌倦了的……**凡心**。
他首起身,将拖把靠墙放好。看了一眼窗外连绵的阴雨和霓虹闪烁下污浊的城市。然后,他转过身,沉默地走向后厨那片弥漫着油烟和咒骂的昏黄灯光。
那里,堆积如山的油腻碗碟,正等着他。
**更暖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