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酒是一家，饮酒酣处必有诗兴，王兄、蔡兄现个宝，让兄弟开个眼。”三杯酒落肚，林啸意兴盎然，饮酒必填词，填词只须酒，一曲新词酒一杯。
“小可与胞弟元度奉父命，曾受教于地方讲学的王安石，如今又游于太学，赴京与他小公子元泽交好，元泽兄，你先赋词可好。”蔡京对王雱道。
王雱微醺，不自觉地吟出：“霏微细雨不成泥，料峭轻寒透夹衣，处处园林皆有主，欲寻何地看春归。”
林啸抬眼望去，但见王公子双眼迷离，情态凄楚，顿有怜惜之意。“王公子大好韶华，但尽洒脱，何必抑郁伤感。”
蔡卞轻抚其背，“王兄适量、浅酌，莫要伤身。”“好诗，王兄真乃温婉君子，君子似玉，纯良剔透也。”蔡京抚掌。
林啸斜睨一眼蔡京，“元常墨宝独步，想必词赋更不输人，能否叫兄弟开开眼界。”他瞅一眼一旁侍候的六顺，六顺会意。
俄顷拿来笔墨纸砚。蔡京也不扭捏，“献丑。”“秦末家家思逐鹿，商山四皓独忘机。如何鬓发霜相似，更出深山定是非。”
跃然纸上，林啸激赏，对比映衬灵活自如，语言泼辣稍显刻薄，不屑商山四皓的假隐士作派，也不该为刘邦广发立太子出头。
诶，锋芒有余，忠厚不足，林啸惋惜。又见书法姿媚豪健，痛快沉着，严而不拘，逸而不外规矩。既矛盾、又统一。人物，是个人物。
“元常的字，元常的诗，亮瞎兄弟的眼睛喽。”林啸拱手。蔡京粲然一笑，随即拱手回敬。
对坐的王雱一杯接一杯地豪饮。蔡卞越劝他越喝。“大兄，如何是好啊。”“元度，良言难劝该死鬼，慈悲不度自绝人。”蔡京无奈地摇头。
林啸不置可否，“人都会变的。”蔡京叹息，“元泽天赋极高，聪明早慧，弟在王府客居的一年，常常听到他儿时的轶事。有一次，一位客人到王安石府上拜访，顺便还带来一只鹿和一只獐。客人看到当时只有几岁的王雩，故意考他，哪个是鹿，哪个是獐。鹿和獐长相极为相似，即使是成年人如果没有经验的话也很难分辨出来，更别说几岁的王雱从未见过这种动物。
可是小小的王雱回答了，‘獐旁边的是鹿，鹿旁边的是獐。’客人无从反驳。从此以后，王大人逢人夸口自已的儿子了不得。”
“王大人对王雱的教育非常严厉。”蔡卞补充，“望子成龙”害人。
想想素有拗相公之称的王安石，自负自视甚高，刚愎自用不能容人，王雱一直生活在父亲阴影下，精神压力该有多大呀。难怪后期患上心疾，抑郁而终。
“无妨，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林啸豪迈地挥挥手，“元度，该你赋诗了。”“胞弟来一首。”蔡京似乎非常喜欢这个小弟弟。
蔡卞沉吟好一会，终于脱口而出，“对掌紫枢参大政，同扶赫日上中天。”定是好官，林啸暗自竖起大拇指。
“志向高远，吾弟大材。”三个人都笑了。
“林公子你可躲不掉喽，快赋一首，我可急死了。”蔡京装模作样道。林啸坏笑，肚子里装了一大堆诗词歌赋，就先剽窃你后来的小姨子李清照的诗吧，眼下她还不知在谁肚子里孕育着呢。
他轻咳一声，随后吟道，“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大丈夫当如是也，死不惧而辱不受，绝不苟且偷生。”蔡卞拊掌击案，激昂澎湃道。
林啸和蔡京干了杯酒，都笑了。“小弟量浅，一杯为宜哦。”蔡京说完，转头对着林啸道，“我这胞弟不擅饮，今个是喝兴奋了。”
“林兄的这首五言绝句慷慨雄健，端正凝重，虽然引用典故，却无堆砌之弊，甚妙。至于观点内容嘛，我想到了另一首诗。”
“哦？洗耳恭听。”林啸似醉非醉的模样。“主角也是项羽，唐朝诗人杜牧的《题乌江亭》：‘胜败兵家事不期，包羞忍耻是男儿。江东子弟多才俊，卷土重来未可知。’”
蔡京念罢看了一眼林啸，稍作迟疑道：“尺蠖之屈，以求伸也，龙蛇之蛰，以存身也。大丈夫能屈能伸，忍常人之不能忍，失意时要忍耐，得志时能大干一番。”
难怪，蔡京四度任相，宦海沉浮不倒翁，连改革家王安石都认准他必执掌国柄。这老小子的忍者神龟功夫真不是盖的。林啸心中惊赞。
“林某才情疏浅，蔡兄聪明练达，今日倒是受教了。”“三生有幸，非也，非也。想林兄未雨绸缪，若非大才岂知晨雨水患，囤炭囤粮，啊，囤药材治疫，更是功德善行。蔡某诚心相交，与良善同行，不知林兄能否赏脸。”蔡京语言生动，表情丰富。
“英雄所见略同，林某正有此意。蔡兄，干，干。”林啸惺惺作态。
后世《宋史·奸臣传》中，蔡京名列榜首，如今穿越到此，史书真假难断，抑或会发生什么蝴蝶效应，也未可知。骑驴看唱本，走着瞧吧。
三个人又干了数杯，虽然王雱醉眼看灯，蔡氏兄弟还有未散之意，林啸怕言多必失，便道：“兴化戏很有名，在蔡兄籍仙游尤其流行，兄可有兴趣讲讲。”
“啊，兴化文人中举，在外居官的人，善音律词赋、好歌舞杂剧，辞官后大多有家乐自娱，吹笙鼓琴以娱宾客，年少时随父赴会，听那方言演唱，十分亲切。”蔡京回味道。
“元常倒是愿意看那木偶提线戏，若赶上正月十五上元节，锣鼓敲击，但见帷帐前有那两个童女三个男童，或击小鼓，或交头接耳，或袖手蹲地，或倚栏观赏……天真烂漫，童真无邪，令人莞尔。”蔡京说笑道。
真是龙生九子，性子各不相同啊，林啸心里感叹。“林兄，可喜杂戏。”林啸忍不住发出猪叫，想起老爹和老方头了，不知他们现在怎样，有旬日没见了。
借着酒劲，他便唱了起来：“石榴开花头对头，各位朋友听我唱三十六码头，叫一声干哥哥哟，哎，小妹妹你说什么。哎呦……你拿筷子我端碗，你拿酒来我递壶，咱二人吃过好上船，叫一声干哥哥，哎哟……”座中三人笑得前仰后合。林啸故作正经，扮着玩东方不败。
“妙人，妙人，林兄大妙，大妙。”蔡京笑得眼泪都出来了，王雱大概也从喝酒断片时段醒过来了，笑得灿烂，他应该是个纯粹的人。
林啸偷瞄三人，一切尽收眼底。“吴嫂摆盘蔬果，弄了茶饮，担心贵客口渴，遣小的送将过来。”六顺眼里真有活，知道小爷乏了，懂事。
明日送他一双竹屐吧。林啸与六顺对视，两人会心的笑了。“啊，元泽，元度，吃过蔬果，饮杯茶，咱们宜回府吧，免得王大人担忧。”蔡京真是有眼色。
“服了，我真服了。”林啸由衷叹服。果真非池中物，若是好好引导，不，也不是引导，是运用智慧让他彻头彻尾地改变一次呢？一念成佛，一念成魔。
据说，一个拥有佛力量的人，却被一名魔打败了，因爱生恨，最后一念成慧，方化出慧剑，成为一个终极慧王，进入慧界。任何人都有两面性。
亥时，深夜肥猪拱槽，主人起身为它添食。三位翩翩贵公子离开沈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