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平二年立春日。和煦的太阳温柔地照射在树叶上，小草纷纷钻出泥土，欢快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
沈府的庭院中，青砖石铺就的地面平整而古朴，中央摆放着一副石桌石凳。林啸稳稳当当地坐在那儿，桌上放着一壶刚刚沏好的茶。
他悠然地端起茶盏，轻轻小啜一口，鼻间顿时散发着茶梗的清新香气，口里也溢满了甘甜与芬芳。他脸上露出满足而惬意的情态。
“六顺，银屏，”他扬声唤道，“小爷、小主，来了，来了。”两人高声答应着，转眼间便到了眼前。
“该出操了。”他佯装严肃，表情庄重。“马上、立刻。”两人像陀螺一样，迅速忙开了。“大翠，吴嫂，小花，庄月……”银屏的声音如同夜莺般欢快清脆。
二喜、三木、海子、肥鹅、六顺的声音则像青蛙叫，响亮而有力。“神气什么？”二喜小声嘀咕着。
“男在左着红装，”“女在右着绿装。”片刻之间，众人便站成了两排，好似朝堂上的文武官员依次列班。林啸又啜了一口茶，说道：“开始吧。”
“跟我学操，”银屏喊道。“身体坐直，双手抱住头部，慢慢将头向下低，保持 10 秒。对，就是这样，来回做几次活动颈部。对，没错，就是这样。”
五分钟结束，“缓解身体压力，不向生活低头。”哨声响起，接着便是一阵嘻嘻哈哈，众人随之散开。
六顺站在前头，大声喊道：“预备，开始。”第一式，弓步出拳，右拳从腹间猛力向前旋转冲出，拳心向下。同时左拳收入腰际，成左弓步，口中高喊：“哈！哈！哈！”击腰击胸……
第二式，穿喉弹踢，左拳变掌并向前猛插，掌心向上。右拳收于腰间，右脚蹬直同时抬右腿，大腿水平，脚尖向下绷直，猛力向前弹踢，并迅速收回。
喊：“哈！哈！插喉弹踢裆、小腿……”六顺一边认真演示一边大声呼喊：“哈哈，哈！”“学会军体拳，做个好汉子。”口号声再次响起。
“小子们好，辛苦了。”林啸大声说道，“小主好，小主辛苦了。”林啸的心中不禁有了一丝小激动，他似乎回到了前世的生活，想起那天安门广场上盛大的大阅兵。
“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太好玩了，哈哈！哈哈！”“我不理你了，嗯。”
接着，一个妖冶的魔性声音，一个尖细刺耳的声音传来，像踩了脖子的鸭子叫。林啸的身上立马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抬眼望去，只见田顺正引领着四个人从二院缓缓走进来。其中一人用异样的眼神斜睨了他一下。
看其打扮装束、声音举止，应该是宫中内侍，没错，小黄门。林啸并未过去打招呼，田顺办事，他向来信得过。
“六顺，工作打理好。”“明白，放心吧，小爷。”如今，沈府的小厮、女婢已近五六十人。
由于麻将生意异常火爆，不得不增加人手来看场子。有那赌客或是输红了眼，或是饿了，红装绿装的人都要忙着应付。
“诶，钱难赚，屎难吃，求人膝盖要弯曲，诚不我欺也。”一早晨的好心情被这魔怪般的声音弄得粉碎。
他悻悻地回到内府，他要补一觉儿，这些日子把人搞得困乏不堪。
…………
“一箭射杀一天子，天下宁复有天子乎？”“侍卫，将胡床往前搬，南唐大将刘仁瞻射不着咱。”“嗖。”一箭再射，又没射中。刘仁瞻仰天长叹：“此天意，吾不胜天。”弓扔在地上。
一个意气风发、雄心勃勃的男人渐渐靠拢过来，再靠拢过来：“收复燕云十六州，收复燕云十六州。快，抓我，我拉着你，快跑……”
“啊。”林啸大叫一声，猛地环顾四周。他醒了，原来只是做梦。他擦了擦头上的汗。
“二郎，宫里来人了，紫金居候着呢。”田顺走过来，贴心地递来一方巾帕。“二郎，这半年你可累苦了，饭要一口一口地吃，事得一件一件地办嘛。”
“大兄，晓得了，咱去看看。”“紫金居门口。”林啸定了定心神，“咳”他故意发出动静，轻轻地推开门。
阳光从窗棂倾泻下来，洒落层层光晕。一个修长的背影静静地站在那，如梦似幻。待他转过身，清秀的脸上露出狡黠的表情，显得十分怪异。
“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咱家师傅出宫不便，让卑奴问候小主。”林啸吃惊不小。
沈连臣义士让他牢记这首诗，其中的玄机，他清楚得很。而且，早晨斜睨他一眼的正是这个公公。
“不敢当，中贵人请落座。”林啸立刻收起脸上的惊疑，平淡而有礼地道。
“沈府果真别有洞天。咱家耍了麻将，乐得真真的。瞧瞧，周围那几个杂碎没整够又接茬干上了。”那踩了脖子的鸭叫声再次响起。
林啸的心似乎瞬间炸裂。“在下冒昧，不知中贵人、中贵人师傅名讳，如今一头雾水呢。”林啸恭敬地问道。
又是一阵鸭叫。林啸闭上眼睛，实在不好意思捂上耳朵，“当朝内侍押班、副都知张茂则乃家师。咱家李宪，皇祐四年补入黄门，随家师于御药院作事至今，感情深厚。”对方神情显出倨傲，颇有攀龙附凤后的得意之态。
林啸忍不住发笑：“如此，在下倒是失敬了，中贵人可不要计较多多哟。”李宪露出像猫一样的笑容。
“不知中贵人有什么吩咐，小可竭力去办。”林啸巧妙地避开张茂则的话头。
“此次来府上，是奉家师的吩咐，送来一箱物件，他老人家说是林小主的故人相赠。”
“啊，如此辛苦中贵人了。”这次来府上玩得不知是否尽兴，大人可要常来捧场啊，至于赌资嘛，可随意从柜上支取，大家交个朋友最好了。”
林啸深知，宋朝宦官的俸禄水平并不高，宦官俸禄多少由其官阶高低决定。看那李宪的样子，应该是没有多少银两的主，他便如此客套地说道。
“林小主好大方哟，咱家可不敢……万一，手头紧那么一丢丢，咱家就取上一丢丢哟。”李宪媚笑着说道。“随意取，随意取。”林啸大笑道。
“六顺，六顺。”他高声呼喊。“爷，小的来了。”六顺连滚带爬地跑将过来。“柜上支五百两纹银给李公公。”
林啸称呼变了，宋代宦官称为内侍、内臣、宦者、中官，宋人称之为“中贵人”，是宫外人对宦官的尊称。见李宪这般贪小失大，恃宠而骄，便添了几分讨嫌的意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