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
紫宸殿。
霞光初染，九脊重檐浸在惊蛰细雨中，鎏金螭首垂挂的铜铃阵列吞吐着银丝，每粒铃舌震颤都漾开翡翠色的涟漪。
细雨漫过五踩斗拱间的蛛网，将昨夜新结的露珠串成水晶璎珞，坠在龟背纹槛窗的冰裂纹里。
铜铃金声穿透雨幕时，藻井悬垂的燕巢正滴落隔年积蓄的冬寒，惊起幼燕呢喃着啄开御道两侧的鹅黄柳芽。
李陨鸦青襕衫的金线芍药纹在雨雾中泛着妖冶流光，他斜倚盘龙柱，指尖捻着新折的柳枝，薄唇殷红似淬毒。
"哥哥这身素袍，倒比掖庭狱那夜的囚衣更衬你。"柳梢忽挑开李沐手中的《税改疏》，嫩芽正划过"河西军饷"的朱批，"少府监的寒铁模熔了掖庭宫箭簇，怎不熔了那支箭上的情毒？"
李沐素色暗云纹锦袍纹丝未动，北斗剑穗扫过丹墀雨渍。
"箭毒入模时添了波斯辰砂。"剑鞘突挑起户部右侍郎的蹀躞带，玉銙撞出清响，"许大人袖中的《河渠志》摹本——"素袖拂过对方战栗的手背，冷哼道："遇辰砂则显靛纹，可要孤替你润墨？"
新任户部右侍郎踉跄后退，却被李陨的柳枝缠住脖颈。
鸦青广袖掠过他惨白的脸，指尖捏碎襟前蜜蜡珠。
“怕什么？哥哥不过是想瞧瞧——"磁粉自珠内簌簌而落，在雨中拼出新粟特文，"三年前劫贡案的暗镖，如何变成你府中的金丝楠木棺。"
鼓声漫过紫宸殿的冰裂纹槛窗，李沐剑尖挑起樟木匣中鎏金算筹。
"刘大人可知这些磁纹——"素袍掠过满地狼藉，"与你私铸的潼关铜钱，皆是瑱戌王刻在掖庭宫砖上的星轨？那夜你遣人纵火毁迹……"剑穗突缠住算筹，"可曾看清砖缝渗出的血字？"
"哥哥怎知星轨未完？"李陨忽贴近李沐耳畔，柳枝缠住北斗剑穗，温热气息拂过玉冠下的碎发。
"就像你任我往春闱试卷夹层涂磁粉，偏等杏榜张贴时……"袖中磁石珠突吸附案头官印，"才让玄甲卫当街捕人，碎了多少举子的青云梦？"
雨丝浸透《新政疏》，李沐指尖抚过洇开的柳芽纹。
"少府监的显形药，取的是你埋在掖庭狱的箭毒解药。"素袖忽扬，湿透的疏页覆上礼部左侍郎面门。
"林大人可嗅出这墨香？与三年前你卖给吐蕃的科题同炉所制。"他腕间力道骤增，墨迹在侍郎脸上蔓成河渠，"这河道通的是波斯商队，还是崔相余党的钱库？"
李陨鎏金匕首贯穿紫袍玉带，蜜蜡珠滚入雨中。
"哥哥总爱糟蹋风月。"刀刃映出他妖冶笑靥，柳枝忽刺破掌心，血珠坠入疏文，"磁粉验贪哪及血引星火痛快？"鲜血在《河西军饷》西字上绽开曼陀罗纹，"就像那年掖庭狱——"
"你腕间的锁链痕也是这般艳。"李沐突然截断话语，素袍掠过面如死灰的六部要员。
北斗剑穗挑开李陨袖口，淡金疤痕蜿蜒如蛇。
"毒酒泼溅时，你推开孤的力道……"玉指抚过旧痕，"倒比今日的柳枝重三分。"
暮鼓声惊破雨幕，李陨忽将半块霉变胡饼掷入泥泞。
"哥哥可知这麦种——"鸦青袍角扫过殿外新柳，"在掖庭宫地砖下埋了七年，育出的秧苗仍带血腥气。"他指尖划过李沐素袍暗纹，"就像你衣上云纹，分明是掖庭狱窗棂铁栏的拓印。"
玄甲卫锁链声渐远，李沐解下北斗佩玉系上柳枝。
"血腥气养出的稻穗——"玉穗缠着新绿垂落丹墀，"最宜喂食仓廪硕鼠。"他说着素袖忽而翻卷，佩玉撞响檐角铜铃，"九弟当年刻在铃内的星轨……"
"叮——"
李陨的鎏金匕首突钉入梁柱，震落半卷泛黄《掖庭录》。
残页飘过两人之间，永利十一年的空缺处赫然添了新墨———
———惊蛰，沐以北斗佩玉易陨之鎏金匕，换麦种三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