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陵一战,黄河汛情刻不容缓。
李沐带着暗卫赶到时,李陨己经消失在岸中。
寅时己过,远处梆子声碾过一夜涨潮的江面。
李沐站在龟裂的堤坝上,玄色披风被河风吹得猎猎作响。
他弯腰捻起把灰浆,指尖着颗粒分明的砾石。
这本该是糯米混合的筑堤料,此刻竟掺着西域铁矿砂。
李沐拍了拍手,剑眉微颦,昨夜暗卫呈上的密报在脑海中浮现:"瑱戌王封地私运铁砂三千石..…."
"殿下!西堤渗水了!"远处嘶吼声撕碎晨雾,打破猜忌。
李沐疾步赶去时,正撞见李陨立在齐腰深的浊流中。
瑱戌王银发高束,月白劲装浸透泥浆正指挥民夫用沙袋堵缺口。忽有浪头打来,他后背重重撞上木桩,昨日被铁索贯穿的伤口又渗出血色。
"接住!"李沐急忙甩出腰间玉带缠住他的手腕,却见李陨反手斩断锦带:"别碰!"沙袋轰然坠落的刹那,李沐看清水中漂浮的银鱼肚皮翻白。
这———
竟是被铁砂毒死的。
李陨浑身湿淋淋地爬上堤岸,肩头纱布混着铁砂黏在伤口。
"哥哥可看清了?"他摊开掌心,铁砂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青芒,"崔氏用军械废料混进筑堤料..…."突然剧烈咳嗽,指缝间漏出的血丝泛着金属光泽。
当夜府衙烛火通明,李沐盯着两份截然不同的赈灾账册。
青州粮仓的调令盖着东宫朱批,而采买铁砂的契约书竟用瑱戌王印鉴。
窗外忽起叩击声,李陨倒悬在檐角,银发垂落如钩:"借哥哥笔墨一用。"还未等李沐反应,他己翻身入内,湿透的衣摆在地面拖出血痕。
李陨执笔在铁砂契约上勾画数笔,朱砂墨迹遇水竟显出新章:"崔氏仿印的手段.….."他指着"李陨"二字边缘的莲花暗纹嗤笑,"竟还是这般拙劣。"
语毕,突然有衙役撞门而入:"禀太子殿下!瑱戌王亲兵在渡口械斗!"李沐转头时,李陨己破窗而出。
他追至江边,正见玄甲军与漕帮混战一团的场面。李陨的银发在火光中如刃,剑尖挑开某个漕帮汉子衣襟,那人心口赫然纹着崔氏朱雀。
"九弟好算计。"李沐一脚踩住地上挣扎的汉子,"用孤的赈灾船运铁砂.….."他顺势抽出腰间的佩剑,剑尖指向李陨的咽喉,"再嫁祸给崔氏是吗?!"
李陨勾唇一笑,抬手抹去颊边血渍。他突然扯开左臂纱布,溃烂的伤口里嵌着铁砂随筋肉蠕动泛着青光。
"哥哥不妨验验.….."他用匕首剜出粒铁砂掷在契约书上,"这西域寒铁产自崔氏私矿,沿途十七个州县.….."染血指尖划过地图,"可都盖着东宫通商令。"
一道惊雷劈裂苍穹,李沐想起在皇陵发现的漕运图。
那些标注改道的朱砂记号,与此刻地图上的通商路线完全重合。他猛地擒住李陨的手腕,震惊之余还夹杂几分怒意:"你早知崔氏要借孤之手.….."
"嘘。"李陨突然贴近,将染血的铁砂塞进他掌心,"明日开闸分洪,哥哥可愿与臣弟.….."银发扫过契约书的莲花暗纹,"演场忠奸难辨的好戏?"
翌日辰时,李沐立在闸口看李陨披枷示众。
九皇子一头银发随风凌乱,瞳孔如蛇,素白囚衣下锁着玄铁链却高昂头颅笑对崔氏门生的唾骂。
当闸门绞盘转动时,他突然高呼:"臣弟罪该万死!"而后铁链应声崩断,玄甲军自两岸山林杀出。
"护驾!"李沐剑指崔氏党羽,"瑱戌王戴罪立功,给孤拿下这些乱臣贼子!"混战中,他看见李陨的白发染成血色,剑锋却始终避着要害。
某个崔氏暗卫垂死反扑时,李陨竟用后背为他挡下毒镖。
"为什么.….."李沐接住的身躯,发现他后颈浮现蛛网般的青纹。
李陨扯出个惨笑,"哥哥的命.….."他蘸血在李沐掌心画符,"得留着…..."毒血绘成的双鱼图腾泛起微光,"收拾这残局..…."说罢便晕了过去。
暮色吞没江岸时,李沐在囚帐中翻出一封密信。
火漆印下压着根银丝——正是李陨的白发。
信笺浸药后慢慢显出暗纹:
三万石精粮藏于皇陵密道,落款处盖着元后私印。
暴雨倾盆而至,李沐望向江心沉没的崔氏战船。
李陨的囚车空荡荡地淋着雨,枷锁上残留的银丝缠绕着半块双鱼佩,在闪电中映出"沐""陨"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