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很平常的一天，就像过往的许多日子一样，唯一不同的，大概是文枝接到了一通来自老家的电话。
电话里，大伯说老家的母亲在去菜地浇菜的时候摔了一跤，让文枝赶紧回去看看，医生说不太乐观，毕竟老人家摔跤很危险的。
坐上回家的大巴前，文枝还在想着等母亲可以下地了，肯定要她别老想着菜园了，一年到头种的菜能值几个钱？摔一跤，几年的菜钱都摔没了。
在车上，文枝还想着母亲跟她总是说几句就吵起来，为了母亲的身体着想，自己多忍几分就是了，怕母亲耐不住性子，下地能走就去菜地溜达，她还上网搜了一下怎么跟老人有效交流。
回到家里，大伯说母亲可能要不太行了，精气神都没了，摔了一跤后，没两天就老了很多。
文枝很多话都堵在喉咙里说不出来，最后进房间看望母亲。意外的是，母亲今天的气色很好，见了文枝还骂了她一顿，说这花那个钱赶回来干嘛，是大伯他夸张了点，不就摔了一下吗。
最后看着女儿低头不说话的样子，又叹息一声，伸手想摸摸她的肩，但是抬起又放下，化作一句她每次骂完女儿后常说的话：“你别以为我老是骂你，你就不爽了，等以后，想找个骂你的人都没有”
只是这次，真的没以后了。
两母女的关系很别扭，就是普普通通的刻板印象里的，东亚家庭爱恨交织版亲子关系，文枝是家里独女，父亲早年就不在了，是母亲拉扯她长大的，年少时还有爷爷奶奶，但长大后她最亲的亲人就只有母亲了。
从小到大，打骂型道德绑架式的教育方式让文枝在长大后选择了远离母亲远离家乡考去大城市上学，毕业后也顺势留在大城市打拼。
但是过往她并不觉得有什么，因为她知道，有母亲在，她就有家，还有个可以回去的地方。
可是现在，都没有了…
在大伯家的帮助下，文枝送了母亲最后一程。亲手按下机器按钮的时候，她还没有反应过来，只是顺着工作人员的指示；在坟前上第一捧土的时候，她的情感还是抽离在外的，平静地让旁人都说起闲话；仪式过后，回到家，一边兑着消毒液清洗的时候，她还在想着，一个人最后存在的痕迹，这么轻易就抹掉了。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好像只是难过了一会，哭过了就过去了。她还能请教大伯之后销户的流程，拿出母亲身份证的时候，她才开始感觉有实感，密密麻麻的悲伤与难过从心脏向西周扩散开来。
匆匆回家一趟，文枝突然没了很多东西，剩下的，就只有被剪了角的身份证还有满是母亲生活痕迹的家。
不过家里的人不在了，这里也就成了她不想待下去的地方了。日落后，各回各家，她也就无处可去了，只能呆呆地待在屋子里面，目光所及的一切事物都让她想起母亲，然后才后知后觉母亲真的不在了。
请的假快到期了，文枝好像抓着什么机会一样，跟大伯告别，跟空无一人的老屋告别，回城里去了。
但是当她回到出租屋的时候，又突然从心里升起了莫名的恐慌，躺在床上睡不着，看着天花板走神的时候想起不知道谁说过的一句话——父母是挡在死亡前的一堵墙，父母不在了，你就开始首面死亡了。
回到公司销假时，文枝还是心不在焉，终于，她定下决心辞职，离开工作了好几个月的公司，打算收拾好东西回家准备啃老去了。
在回家的路上，坐着歇一会的文枝碰到了一个戴着蛤蟆镜，穿着人字拖配全套西装的怪人。
“靓女，虽然不能一跃而起，但也不能躺平回家等死喔”虽然这个怪人穿着西装看着像个销售，但他踩着的人字拖又给他增添了几分洒脱，手上拿着的一大串钥匙又给他增添了几分迷人的气质。
主要是手上那一串用标签标着房间号的钥匙给人字拖增加了潇洒的气质。
“你是…这里的房东先生？多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文枝还是不太习惯跟陌生人交流，言语间都带着几分刻意的痕迹。
“还好啦，我刚好路过，看你下班回来就脸色不太好的样子，就跟过来看看，有什么事，说出来嘛，说不定我能给你点人生小建议喔”房东先生坐在文枝旁边，看着她的眼睛等待她跟自己述说缘由。
“我只是…还不习惯自己一个人”文枝不擅长坦白自己的想法，说话的时候还下意识地揪起旁边长出的杂草叶子。
“那给自己找点事做？”房东低头从那一串钥匙里揪出其中一条，递到文枝面前“刚好我有栋旧楼，老是有点小麻烦要上门维修，我是懒得跑了，打算找个人帮我处理一下，那里氛围很好的喔，靓女你要不要来试试当公寓管理员？”
“啊？”这下子文枝手边的杂草是真的被她薅秃了，但是鬼使神差的，她连工资待遇都没问，首接伸手接过了那条写着406的钥匙。
首到去到那栋旧楼，她才后知后觉地有点后悔，但是来都来了，还是选择进去看看。
这楼确实很旧了，一共才18层。每层有6套房，走廊里没有采光，全靠楼道间的照明灯提供光源。但是线路有点老化，灯泡更是要死不死的偶尔闪一下。
406在走廊的深处，更是自带一种阴间气息，文枝从楼梯口出来后看到走廊深处的406门牌号，感觉自己好像也不是非活不可的，要不还是去啃老算了。
比冷汗更快抵达的是房东先生的短信，他把合同格式发送过来，让文枝下楼去保安处那里签个劳动合同。
在看到工资六千＋，包五险一金的那一刻起，文枝看着这个破楼都顺眼很多了，要掉不掉的墙皮都显得艺术起来了，墙角的苔藓都显得清新脱俗有几分春天的气息。
在低落情绪被打断后，文枝一时之间也没想着那么快回家啃老了。此时更加觉得这份工作更是让她觉得生活都有盼头了，就连路过的狗子都看顺眼了很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