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灯在梧桐叶间漏下蜂蜜色的光斑,厉承钧的影子和沈涵音的时而在石板路上交叠。微凉的风卷着柳絮,在他深灰色西装肩头落成细雪。转过第三个巷口时,沈涵音忽然停住——前方便利店的红蓝灯牌在玻璃幕墙折射出菱形光晕,像极了七年前追杀者车灯的颜色。
"杏仁糖霜巧克力。"厉承钧的声音擦着耳畔落下,薄荷气息惊醒了凝固的夜色。他指间夹着的金箔包装纸在风中簌簌作响,"杨秋秋说你戒糖前最爱这个。"
沈涵音接过巧克力时触到他食指关节的茧,粗粝的触感让她想起几年前爆炸现场飞溅的铁屑。正要撕开包装,斜刺里突然窜出只黑猫,厉承钧揽住她腰身往墙边带的动作快过神经反应。青苔的潮湿气息漫过后背时,她听见他腕表齿轮转动的声响,秒针正卡在她突突跳动的颈动脉上。
“音音”话音未落,电梯间传来金属碰撞声,厉承钧瞬间将人护在身后,西装下肌肉绷紧的弧度像拉满的弓弦。
待看清是醉汉踢翻易拉罐,沈涵音才发现自己攥着厉承钧的袖扣。蓝宝石镶片在她掌心印出星形痕迹,而他的体温正透过褶皱的衬衫料子,熨烫着她指尖经年不愈的冻疮。
"进去吧。"厉承钧用鞋尖抵住即将闭合的门缝,递过个缠着丝绒缎带的药盒,"杨秋秋给的安神香,别点太久。"走廊感应灯熄灭的刹那,沈涵音瞥见他挥手道别的手势。
房门合拢时带起的气流掀起茶几上的报纸,沈涵音背靠门板缓缓蹲下,听见楼下汽车发动的声音混着夜班电车驶过的轰鸣。掌心的巧克力不知何时融化了,金箔纸里露出半截微型定位器,正在阴影里闪着幽蓝的光。
几乎是一瞬间,沈涵音站起身子,转身跑出了门。月光在沈涵音奔跑的足尖碎成银屑,楼道声控灯随着她跌撞的脚步逐层亮起,又在身后次第熄灭,像一串追不上她的星辰。裙摆被夜风灌满的瞬间,她恍惚回到七年前那个逃亡的夜——父母惨死倒在血泊里。
街角面包车尾灯的红光里,厉承钧的灰西装忽隐忽现。沈涵音赤脚踏过积水洼,惊起的水珠映着便利店荧光,在她脚踝绽开成转瞬即逝的蓝玫瑰。
"厉承钧!"
十字路口的急刹车间,她的喊声被撞碎在货柜车的鸣笛里。卡车驶过的刹那,对面巷口的灰影忽然折返,沈涵音看清他左手按着后腰的动作——那是今晨子弹擦过的位置,血色正在月光下缓慢洇开。
绿灯亮起的瞬间,她踩着变形的铁质井盖跃过隔离带。松动的螺丝在脚下发出濒死的呻吟,厉承钧转身时带起的夜风掀开西装下摆,露出枪套上未扣紧的搭扣,皮革边缘的反光刺痛了她的瞳孔。
沈涵音的右脚卡进排水沟栅栏的瞬间,厉承钧己经冲过马路。他撕开衬衫下摆的声响惊醒了沉睡的流浪猫,绿瞳在暗处闪烁如未爆的诡雷。当他的手掌裹住她脚踝时,沈涵音嗅到了新鲜的血腥气——是方才撕扯布料时崩裂的旧疤。
"别动。"他的呼吸喷在脚背的淤青上,医用纱布缠绕的力道让人想起杨秋秋捆扎海鲜的尼龙绳。便利店自动门开合的叮咚声里,沈涵音数着他睫毛投下的阴影,像段被岁月磨去棱角的密码。
厉承钧起身时,她的掌心正贴着他的心口,两个心跳扑通扑通的同时加速了起来。"定位器..."她刚开口就被夜风呛住,尾音碎成咳嗽。厉承钧的拇指抹过她唇角,将咳出的水雾碾成指腹的朱砂痣。
"不是监视。"他退后时撞翻了垃圾桶,易拉罐滚落声惊飞了电线上的夜鹭,"是怕你像七年前那样..."后半句消弭在突然响起的手机震动里,沈涵音看见来电显示是加密号码——和母亲最后那通电话同样的前缀。
街对面的橱窗突然爆亮,婚纱店的射灯将两人影子钉在柏油路上。沈涵音看着厉承钧的影子伸手抚上自己影子的脸颊,真实的触感却落在她攥着定位器的左手。金箔纸割破掌纹的刹那,他忽然低头吻住那道伤口,血腥味在唇齿间漫成铁锈味的潮汐。
"你姐夫当年..."他的声音混着120急救车的鸣笛传来,"给我打过电话。"沈涵音瞳孔骤缩的瞬间,厉承钧己拦腰抱起她冲进暗巷。身后婚纱店的玻璃橱窗轰然炸裂,飞溅的星芒中,她看清袭击者手里的捷克CZ75手枪——和异国那晚击碎彩绘玻璃的,是同一型号。
子弹嵌入砖墙的闷响里,厉承钧的体温透过衬衫渗入她脊背。沈涵音咬开玉佛暗格的瞬间,微型电磁脉冲器蓝光乍现,五米内所有电子设备同时失灵。她趁机拽着厉承钧拐进地下停车场,身后传来金属弹壳滚落排水沟的清脆声响,像极了杨秋秋餐吧里坠地的银汤匙。
通风管道的铁网在头顶摇晃,沈涵音被厉承钧推进承重柱后的阴影。他摘下脖颈项链的银戒套住她无名指,冰凉的触感让她微微回过神。当他的唇贴上她耳垂时,呼出的白雾在警报红光里凝成血色霜花:"东南角黑色奔驰,车牌尾号1121。"
那是父母的忌日。
沈涵音翻身滚进驾驶座的瞬间,中控台弹出的暗格里躺着把瓦尔特P99。后视镜里厉承钧正用领带勒住追兵咽喉,银边眼镜片映着对方抽搐的瞳孔。她踩下油门的刹那,副驾车门被重重甩上,厉承钧的手指划过车载导航仪,目的地自动跳转到厉家老宅。
轮胎摩擦地面的焦糊味里,沈涵音终于看清后视镜里自己的眼睛——那不是惶惑的逃亡者的眼睛,而是属于自己的、映着血色晨光的猎人的眼睛。厉承钧握着方向盘的手忽然停顿,他的指尖悬在她唇边,像在丈量这个吻该落在何处。
月光从破碎的天窗灌入车厢,照见两人交叠的掌心里,定位器的蓝光仍在固执闪烁。沈涵音忽然轻笑出声,将巧克力残存的金箔纸塞进厉承钧胸袋。此刻她终于读懂他眼底的暗涌——那不是等待者的慈悲,而是猎人眼里的期待,而自己是他的猎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