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府议事厅的檀香烧到第三柱时，雕花木门“吱呀”被推开。
陆少游跨进门的瞬间，满堂交头接耳的议论声像被掐断的琴弦，骤然静了下来。
主位上的苏元德正用银匙搅着茶盏，青瓷盏底与木案相碰，发出细碎的“咔嗒”声。
他眼角余光扫过陆少游腰间的刀鞘——那柄带云纹的短刀，昨日还插在青丘山狐穴的石壁上。
“三长老，”陆少游站在厅中央，玄色外袍被穿堂风掀起一角，“今日请各位来，是要讨个公道。”他话音未落，苏若雪己“啪”地拍案而起，耳垂上的珍珠坠子晃得人眼晕：“陆少游你算什么东西？
也配在家族会议上指手画脚？“
苏元德放下茶盏，指节叩了叩案几：“若雪，让他说。”他嘴角扯出半分笑，“我倒要听听，赘婿能说出什么花样。”
陆少游从袖中取出个黄布包裹，层层展开。
最上面是半片契约残页，边角还沾着暗红的血渍——正是前日在苏若雪房里瞥见的那片。“这是青丘山狐族的血契，”他指尖点过残页上歪扭的兽纹，“上面的血印，与苏府暗卫腰牌上的锁魂纹同出一脉。”
苏若雪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绣着并蒂莲的帕子被攥成一团。
她余光瞥见下首坐着的苏清歌——嫡女今日穿了月白锦裙，发间只簪着支青玉簪，却比任何珠钗都耀眼。“胡说！”她拔高声音，“这分明是你...你偷了我的帕子！”
“那这呢？”陆少游又取出个檀木匣，掀开盖子，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十二封密信。
最上面那封的封口处，赫然盖着苏元德的私印“元”。
他抽出信笺，朗声道：“西月初八，苏府暗卫统领周奎致三长老：‘青丘山伏击己备妥，确保那赘婿有去无回’；五月初三，苏若雪致周奎：‘狐崽己运至城西废宅，莫要伤了皮毛’...”
议事厅里炸开一片抽气声。
三长老的茶盏“当啷”坠地，青瓷碎片溅到苏若雪绣鞋上。
她盯着那枚“元”字印，忽然扑过去要抢信匣，却被陆少游侧身避开。“你...你陷害我！”她眼眶通红，“我根本不认识什么周奎！”
“不认识？”陆少游从怀中摸出个小玉瓶，“前让丫鬟给我送的补汤里，掺了狐族的迷魂草。
这是我让药铺老丈验的，“他晃了晃药瓶，”药方子上的字迹，和你给苏清歌写的生辰帖，是同一只笔写的。“
苏清歌忽然站起身，她素白的手抚过那些密信，指节微微发颤：“三伯，若雪表妹，你们逼我夫君写弃妻书，派暗卫杀他，甚至勾结山匪拐卖狐崽...就为了夺我的家主之位？”她抬眼时，眼底寒得像结了冰，“阿爹临终前把苏府托付给我，你们却要把苏府拖进泥潭？”
苏元德的额头渗出冷汗。
他看着下首几个原本附和他的族人，此刻都别开了脸。
陈长老捻着胡须，目光像秤砣般压在他身上。“清歌，”他扯了扯衣襟，“这其中定有误会...若雪年纪小，被人蒙骗也是有的...”
“误会？”陆少游突然冷笑，他解下腰间刀鞘，“这刀鞘背面的’元‘字，是你亲手刻的吧？
前日青丘山那批杀手，用的就是你私铸的暗卫刀。“他将刀鞘重重拍在案上，”三长老，你私练暗卫，私刻兵符，这是要谋逆，还是要谋财？“
苏若雪突然尖叫一声，抓起案上的茶盏砸向陆少游。
茶汁溅在他衣襟上，他却连躲都不躲，只盯着苏若雪发颤的指尖——那里还沾着半块撕碎的信笺。“够了！”陈长老猛地拍案，“三长老，若雪，你们若是认了，我还能替你们向家主求个从轻发落；若是不认...”他扫过满厅族人，“在座的可都是证人。”
苏元德的背佝偻下去。
他盯着地上的茶盏碎片，喉结动了动：“清歌，我...我也是为了苏府。
这些年御灵师越来越金贵，咱们苏府连个初阶御灵都没有...我就是想...“
“想靠拐卖狐崽讨好那些御灵师？”苏清歌打断他，声音里带着刺骨的失望，“阿爹说过，苏家养善不养恶。
你这是在毁苏府！“
苏若雪突然跪了下去，眼泪大颗大颗砸在青砖上：“表姐，我错了...我就是看陆少游占了你的心...我不是故意的...”
“住口！”陆少游的声音像淬了冰，“你嫉妒的从来不是我，是清歌手里的家主令。”他转身看向族人，“今日我把话撂下：苏元德私练暗卫，苏若雪勾结山匪，按族规当废去族籍，永不叙用。”
满厅寂静。
不知谁先喊了声“家主明断”，接着此起彼伏的应和声像潮水般涌来。
苏元德踉跄着站起身，袖中掉出个翡翠扳指——那是苏清歌亡母的遗物。
苏清歌盯着那枚扳指，眼底泛起水光。
陆少游走到她身侧，轻轻碰了碰她手背。
苏清歌深吸一口气，从袖中取出家主令：“三伯，若雪，你们自去祠堂领罚吧。”
苏元德捡起扳指，突然发出一声闷笑。
他盯着陆少游腰间的天师印记，轻声道：“你以为赢了？
三日后灵脉大典...那些御灵师可不会看你赘婿的面子...“
“三长老，”陈长老扶着拐杖站起身，“该走了。”
苏若雪哭着被丫鬟架走时，撞翻了旁边的花架。
几株素心兰摔在地上，残花铺了满地。
陆少游弯腰捡起一片花瓣，抬头正看见苏清歌望着他笑——这次她的眼睛里，没有三年前的隐忍，只有星星点点的光。
“还有一事。”陆少游的声音再次响起，满厅正要散去的族人又停住脚步。
他从怀中取出块青玉简，表面刻着古老的兽纹，“前日在青丘山狐穴，我发现了这个。”他将玉简便递给陈长老，“上面记载的，是苏府先祖与狐族的千年契约。”
陈长老接过玉简的手猛地一颤。
他盯着上面的纹路，瞳孔微微收缩：“这...这是‘万灵印’的残卷？”
满厅哗然。
苏清歌凑过去看了眼，眼底闪过惊讶。
陆少游望着众人震惊的表情，掌心天师印记微微发烫——他知道，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
暮色漫进议事厅时，族人们陆陆续续散去。
苏清歌站在窗边，看着最后几盏灯笼被风吹得摇晃。
陈长老敲了敲拐杖，对陆少游道：“小友，留步。”
陆少游转头，正看见苏清歌向他招了招手。
窗外，银霜的低鸣混着晚风飘进来，小狐狸从他肩头跳到案上，爪子拨弄着那枚青玉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