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弃妻书上的血泪
夜幕像块浸透墨汁的破布，沉甸甸压在苏府飞檐上。
大堂里两盏青铜灯树烧得正旺，暖黄光晕却照不亮跪在青石板上的陆少游——他脊背弯成虾米，膝盖下的地砖凉得刺骨，像要顺着裤管往骨头里钻。
“写啊。”
苏元德端着茶盏的手顿住，茶沫子溅在靛青锦袍上，“三年吃苏家饭，穿苏家衣，如今要你写张弃妻书，倒拿乔起来了？”这位苏家长老五十来岁，眼角两道刀刻似的皱纹，此刻正眯着眼睛盯着陆少游手里的狼毫笔，活像盯着只偷食的老鼠。
陆少游喉结动了动。
笔杆在掌心沁出薄汗，纸面上“弃妻书”三个大字己经被他写废了两张，墨迹晕开像团烂泥。
他能听见后堂传来丫鬟们的嗤笑，能闻见案几上苏元德特意点的沉水香——那是苏清歌生辰时他攒了三个月银钱才敢买的香，如今却被这老东西用来熏他的屈辱。
“三公子，长老让您快些。”王管家弯着腰，指甲盖儿里沾着新修的丹蔻，说话时袖中露出半截翡翠扳指，“您也知道，清歌小姐的婚期......”
“够了！”陆少游突然咬碎后槽牙。
三年前他不过是青禾书院里穷得连纸墨都买不起的学子，因苏老爷一句“我家清歌看中你”入赘，原以为能得个安身立命处，谁成想苏老爷头七还没烧完，这些亲戚就把他当抹布似的踩。
苏清歌被赶到偏院住漏雨的屋子，他去药堂抓药被挡在门外，连厨房的李婶偷偷塞他两个冷馒头，都要被骂“惯坏吃白食的”。
笔锋在纸上划出道歪扭的线。
他望着“陆少游”三个字的最后一钩，突然想起今早苏清歌给他补的冬衣——针脚歪歪扭扭，袖口还烧了个洞，说是昨夜灯花溅的。
她缩在廊下递衣服时，睫毛上沾着霜花，却还笑着说：“今日起风，你......你别在院里跪太久。”
“啪！”
茶盏重重磕在案几上。
苏元德拍着桌子站起来，锦袍下的肥肉跟着颤：“当我苏家长老的话是放屁？
你以为还能靠着清歌那个赔钱货过活？
我告诉你，三日后镇北王府的二公子就要下聘，到时候......“
“长老！”
门外突然传来李婶的喊。
这五十来岁的老仆喘得厉害，鬓角沾着草屑，“清歌小姐她......她又咳血了！”
陆少游猛地抬头。
他看见苏元德的眉毛挑了挑，眼底闪过丝不耐——那是装都懒得装的厌恶。
王管家己经快手快脚扶住苏元德：“老夫人昨儿还说让小姐喝参汤，定是她自己又闹脾气......”
“够了！”陆少游突然觉得喉咙发腥。
他撑着案几站起来，膝盖传来针扎似的疼，“我写，我写还不成？”
狼毫再次蘸饱墨。
他盯着白纸，笔尖悬在“立弃妻书人”后面，手腕却抖得厉害。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他想起苏清歌咳血时染在帕子上的红，想起她总在他跪祠堂时偷偷塞进来的姜茶，想起她在他被仆役推搡时挡在他身前，单薄的脊背像道墙。
“陆公子。”李婶突然凑过来，声音压得极低，“您脖子上的玉佩......”
陆少游这才惊觉。
不知何时，他胸前的祖传玉佩烫得惊人，隔着两层单衣烙得皮肤生疼。
那是他娘临终前塞给他的，说是陆家祖传，可他在苏府三年，连块碎玉都不如，这玉佩倒成了他唯一的体面——此刻却像块烧红的炭，烫得他手指发颤。
“系统激活中——”
突如其来的机械音在脑海里炸响。
陆少游猛地松手，狼毫“啪嗒”掉在地上。
他瞪大眼睛，看见眼前浮起半透明的光屏，淡青色的字体像活的，正顺着他的视线流动：“检测到宿主为百年一遇的御灵体质，御灵天师系统绑定成功。
初始任务：收服第一只灵宠。
任务奖励：灵宠亲和（可沟通灵宠）、灵阶推演（消耗气运值提升灵宠品阶）、天师印记（签订生死契约）。“
“你......你发什么呆？”苏元德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飘来。
陆少游听见王管家扯他袖子的动静，看见苏元德眯起的眼睛里闪着阴鸷——那是要叫护院来拖他的前兆。
“系统，这是真的？”他在心里喊，喉咙发紧。
光屏突然亮了亮，浮现出一行小字：“宿主可尝试使用灵宠亲和。”
陆少游下意识摸向玉佩。
指尖刚碰到玉面，一阵清凉顺着经脉窜遍全身。
他听见堂外的梧桐叶在响，不是风，是有什么东西在爬；他闻见东墙根的湿土味里，混着股甜甜的血腥气——那是只受伤的狐狸，正躲在柴房后的草堆里。
“你敢耍我？”苏元德的巴掌己经挥过来。
陆少游本能地偏头，却见那巴掌停在离他脸半寸的地方——他甚至能数清苏元德手背上的老年斑。
“你......”苏元德瞪圆了眼，手腕像被无形的钳子攥住，青筋暴起，“王管家！
护院！“
王管家己经吓得后退两步，翡翠扳指撞在案几上“咔”地裂了道缝。
陆少游这才惊觉自己不知何时站得笔首，掌心还握着那块发烫的玉佩。
他望着苏元德扭曲的脸，突然笑了——三年来第一次，他笑得这么痛快。
“弃妻书？”他弯腰捡起狼毫，墨汁顺着笔尖滴在“陆少游”三个字上，晕开团漆黑的花，“苏长老，这玩意儿我撕了。”
话音未落，白纸在他手里碎成齑粉。
苏元德的脸瞬间涨成猪肝色，王管家的嘴张得能塞下鸡蛋，连李婶都攥着围裙角首往后缩。
“你、你知道镇北王府的二公子是什么人吗？”苏元德喘着粗气，“你敢抗婚，苏家容不得你！
整个大楚都容不得你！“
“容不得？”陆少游把碎纸往地上一撒，看着它们像雪片似的落在苏元德脚边，“那我就让他们不得不容。”他摸了摸脖子上的玉佩，能清晰感觉到系统光屏在脑海里跳动，“从今天起，我陆少游不再是任人拿捏的赘婿。
苏清歌的婚，我抗定了。“
“反了！
反了！“苏元德踉跄着后退，撞翻了茶盏，”王管家，去叫护院！
把这逆贼给我捆了！“
“长老！”李婶突然拽住苏元德的袖子，“清歌小姐那边......”
“让她死！”苏元德甩开李婶，“先收拾了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陆少游转身走向门口。
他能听见身后乱作一团，能听见王管家喊护院的声音，能听见李婶小声的啜泣。
但他的脚步越来越稳——因为他听见了，柴房后的草堆里，那只受伤的狐狸在低鸣，声音里带着求救的急切。
“等我。”他对着空气说了句，然后推开了大堂的门。
夜色漫进来，裹着冷冽的风。
陆少游站在台阶上，望着苏府朱红的大门，突然觉得这三年的屈辱都像场梦。
他摸了摸发烫的玉佩，系统光屏上的任务在闪烁：“收服第一只灵宠——当前最近目标：百年狐妖（受伤状态）。”
“苏元德，镇北王府。”他对着夜空笑了笑，“你们最好祈祷，别让我找到机会。”
说完，他抬脚走下台阶。
身后传来苏元德的怒骂，传来护院奔跑的脚步声，传来李婶远远的呼唤。
但陆少游没有回头——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青石板路上结着薄霜，踩上去“咯吱”响。
他望着街角那堆黑乎乎的草垛，能清晰听见里面传来的喘息。
月光漫过他的肩，把影子拉得老长——那影子不再佝偻，而是像把即将出鞘的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