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时,陆少游己立在西跨院竹亭前。
竹影在青石板上织出碎网,他攥着刘老师昨日给的油纸包,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昨夜他翻来覆去看了半宿那页《古兽图谱》残页,焦痕里还沾着星点墨渍,像极了被人刻意栽赃的痕迹。
“小陆。”
沙哑的唤声从竹丛后传来。
刘老师裹着件洗得发白的灰布衫,左手纱布渗着淡红,右手提着个桐木匣子。
他走近时,陆少游闻见淡淡的药香混着竹露味——和三年前藏书阁里那缕若有若无的墨香,竟有几分相似。
“这是张教授被污蔑的状纸。”刘老师将匣子推到石桌上,铜锁“咔嗒”一声弹开,露出一叠泛黄的纸页,“三年前他查到有人私卖书院灵脉图给黑市,抄了七页笔记。”
结果第二日,藏书阁走水,笔记烧了六本,剩下那本……“他指腹划过最上面一页,纸角还留着焦黑的锯齿,”被塞进了他的书桌暗格里。
陆少游的呼吸陡然一滞。
他想起张教授离开那日,自己蹲在书院门口,看那清瘦的背影被寒风吹得摇晃——当时所有人都说张教授监守自盗,连他这个最受张教授器重的学生,都不敢替恩师说半句公道话。
“您……”他喉结动了动,“为何现在才告诉我?”
“前日我替陈院长熬安神汤,在药罐底捞到一片碎玉。”刘老师从袖中摸出块缺了角的墨玉,“是张教授当年送我的镇纸。
他走时说要去南荒寻古兽遗迹,可这镇纸,分明是被人砸碎了丢进药炉的。“老人的指节叩在石桌上,”读书人的骨,不能就这么被烧成灰。“
竹亭外传来雀鸣。
陆少游忽然想起张教授教他辨认灵宠时的模样——那天下着细雨,老人把他拉到后山林子里,指着岩缝里缩成球的小狐狸说:“灵宠有灵,御灵者先要学会低头看。”可后来,那个总爱蹲下来和灵宠说话的人,被说成是偷图谱的贼。
“我要查。”他捏紧状纸,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从档案室的旧卷宗开始。”
刘老师的目光亮了亮,随即又沉下去:“档案室钥匙在陈院长那儿,可……”
“我有钥匙。”陆少游摸出前日陈院长塞给他的铜钥匙,在晨色里晃了晃,“昨日他说,‘有些锁,该开了’。”
刘老师盯着那钥匙看了片刻,忽然笑了:“好,好。”他起身时,竹枝扫过他的白发,“我去药庐盯着,若有动静……”他拍了拍腰间的药杵,“这东西,砸过偷药的耗子,也能砸砸人心。”
目送刘老师的背影消失在竹林深处,陆少游将桐木匣子揣进怀里。
系统提示音在耳边响起时,他正穿过月洞门往档案室走——【检测到关键人物线索,触发隐藏任务:为张天骄正名(进度1/5)】。
档案室在书院最北端,青砖墙爬满常春藤。
陆少游推开门,霉味混着纸页的陈香扑面而来。
他摸出钥匙插入锁孔,“咔”的一声,锁芯转动的轻响在空荡的室内格外清晰。
系统的“灵眼”功能自动开启时,他正对着整面墙的卷宗发怔。
眼前浮现出淡金色的微光,像游鱼般在架上穿梭,最后停在第三排倒数第二个木盒上。
“《天历二十三年书院处分记录》。”他抽出木盒,盒盖刚掀开,系统提示便炸响:【发现伪造批文(可信度92%)】。
泛黄的纸页间,张教授的“盗图案”批文上,院长的朱印边缘有细微的重影——那是用旧印泥拓印的。
更下方,一份未归档的《灵脉图售卖记录》露了半角,墨迹新得几乎能刮下,分明是事后塞进去的。
陆少游的心跳声震得耳膜发疼。
他迅速翻找,又在另一盒里找到张教授的授课笔记残页——被烧剩的半页上,歪歪扭扭记着“黑市联络人:王”,而王字旁边,画着个极小的苏府云纹。
“苏府?”他指尖一颤,突然想起苏若雪前日在祠堂说的话:“书院那些老东西,早该换换脑子了。”
首到日头爬上屋檐,他才将所有证据整理成三叠:伪造的批文、被烧毁的笔记残页、黑市交易记录。
纸页在怀里硌得生疼,他却觉得从未有过的轻快——原来真相从来都在,只是被人压在灰尘里。
陈院长的办公室飘着碧螺春的香气。
陆少游推开门时,老人正对着窗外的银杏发呆,听见动静转头,眼底的血丝像蛛网:“查到了?”
“是。”陆少游将证据轻轻放在案上,“张教授是被栽赃的,有人伪造批文,烧毁真笔记,还往他书桌里塞了假证据。”他指了指交易记录上的云纹,“这标记,和苏府的族徽一样。”
陈院长的手顿在茶杯上。
他掀开第一叠纸,老花镜后的瞳孔骤然收缩:“这朱印……是我三年前丢的那枚!”他猛地抬头,茶盏“当啷”摔在地上,“苏府?
苏若雪那丫头最近总往书院跑,说要‘赞助’新建灵宠阁……
“所以他们要除掉张教授,因为他查到了苏府和黑市的交易。”陆少游喉间发紧,“陈院长,我想在明日的灵脉祭典筹备会上公开这些证据。”
陈院长沉默片刻,弯腰捡起茶盏碎片。
他的指节因用力而发白:“筹备会有三位长老参加,其中两位和苏府有姻亲。
小陆,你这是……
“我知道。”陆少游打断他,“但张教授的骨,不能再被踩在泥里。”
老人忽然笑了,眼角的皱纹里泛着水光:“当年张老头也是这么说的。”他从抽屉里摸出块玉牌,“这是书院监察使的腰牌,明站在主位,他们不敢轻易动你。”
灵脉祭典筹备会当天,大礼堂的红烛烧得噼啪响。
陆少游站在檀木讲台上,望着台下攒动的人头——有张教授带过的学生红着眼眶,有刘老师举着药杵坐在第一排,连平时总对他冷脸的赵学长,都冲他竖了竖大拇指。
“三年前,张天骄张教授被指盗卖《古兽图谱》。”他展开第一张证据,“但这是伪造的批文,朱印是三年前陈院长丢失的旧印拓的。”
台下响起抽气声。有学生喊:“那真笔记呢?”
“被烧了。”陆少游举起残页,“但剩下的半页记着黑市联络人,而交易记录上的标记,属于苏府。”
掌声如惊雷般炸响。
刘老师的药杵敲在椅子上,咚咚作响;赵学长站起来鼓掌,袖口的墨渍蹭到旁边人身上也不管;几个被张教授教过的姑娘抹着眼泪,喊着“还张老师清白”。
可就在这时,第三排传来冷嗤。
“证据?”穿玄色锦袍的周长老捏着茶盏,“谁知道是不是你这赘婿偷了档案室的东西伪造的?”
三年前你连书院都考不上,现在倒会玩这些把戏?
另一个白胡子长老附和:“就是,苏府的标记满大街都是,凭什么说是苏府干的?”
陆少游的后背沁出冷汗。
他望着台下突然安静的人群,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周长老的儿子娶了苏若雪的堂姐,白胡子长老的孙女儿在苏府当女官,这些他早该想到的。
“陆公子。”周长老端起茶盏,“不如说说,你一个赘婿,为何突然要替张教授翻案?
莫不是……“他眼底闪过阴鸷,”苏府的人指使的?
大礼堂的穿堂风卷起桌上的纸页。
陆少游望着飘起的《古兽图谱》残页,忽然想起张教授说过的话:“真相像灵宠,你得蹲下来,才能看清它的眼睛。”
他深吸一口气,指尖按在第二叠证据上——那是刘老师抄的《古兽图谱》残页,焦痕里的墨渍,和张教授笔记上的字迹,分毫不差。
“周长老要是想看真迹……”他抬头时,目光像淬了火的刀,“我可以奉陪。”
窗外的银杏叶沙沙作响,落在周长老的茶盏里。
老人的手顿了顿,茶盏边缘裂开细纹——他忽然意识到,这个从前总在藏书阁抄书的赘婿,眼里有了他从未见过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