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与剑相撞的脆响里，陆少游摸到了机会。
他握紧青铜牌跃出掩体时，眼角余光瞥见楚玉瑶的剑尖正与铁塔汉子的斩马刀相抗，火星西溅，如同夜空中最亮的星辰，点缀在她银白的战甲之上。
“阿瑶，退到我身后。”
这股清冽如霜的声音撞进耳鼓时，楚玉瑶的剑势明显一顿。
陆少游看见她眼尾的红痣随着转头的动作轻颤，眼底原本紧绷的弦“啪”地断了，迸出极亮的光——那是只有见着最亲的人时才会有的松懈。
来人身着玄色银边战裙，鬓角染着霜色，却比在场所有年轻人都挺拔。
她手中“寒星”剑的寒光扫过之处，地面结起薄冰，连黑衣人身上的血珠都凝在半空，落不下来。
“母妃！”楚玉瑶低唤一声，剑穗上的珊瑚珠擦过陆少游手腕。
蓦然间，他察觉那轻盈的剑穗己悄然缠绕腕间，如同细丝轻系，将两颗心紧紧相连。
楚怀霜挥剑荡开铁塔汉子的斩马刀时，刀锋带起的寒风掀动陆少游额前碎发。
他凝视着镇北王府主母的侧颜，霎时领悟楚玉瑶所言“母亲的剑，寒过北疆雪”之意——她剑剑精准，黑衣人筋脉尽断，却留一命，显然意在审讯。
“小友，可愿与我共战？”楚怀霜转头时，目光扫过陆少游腰间晃动的平安符，那是苏清歌亲手绣的，“清歌常提你。”
陆少游轻触灼热的平安符，意识中赤焰豹低吟，白小璃狐尾轻拂其魂。
他指尖天师印记光芒骤盛，如火蛇活灵活现，缠绕臂上：“正合我意。”
西柄武器的寒光在夜色里织成网。
陆少游这才发现，楚玉瑶挥剑的轨迹竟与楚怀霜如出一辙——母亲劈向敌人咽喉时，女儿的剑必定封死对方退路；母亲用剑脊拍晕喽啰时，女儿的剑尖刚好点在对方要穴上。
“母妃，左后方有锁链！”楚玉瑶突然出声。
“知道。”楚怀霜头也不回，反手一剑挑飞三枚透骨钉，“你幼时学剑，我总说‘听风辨位’是笨功夫。”她眼角漾开极淡的笑，“如今倒成了你的杀招。”
陆少游握着青铜牌的手微微发颤。
他望着楚玉瑶侧脸，这才察觉，她挥剑之际，眼尾微扬，宛如护崽的母豹般凌厉；而当楚怀霜为她挡箭之时，她睫毛轻颤，剑穗上的珊瑚珠不经意间触碰陆少游腕骨，留下一抹不经意的温热。
原来她不是总那么飒爽的。
陆少游突然想。
她亦会在母亲面前展露几分小女儿的柔情，剑穗缠绕手腕的轻柔，与昔日镇北王府中，她教他驯马时偷偷拽住他衣角的羞涩模样，悄然重叠。
赤焰豹的低嚎突然变急。
陆少游瞳孔微缩——他感知到更多灵压从峡口涌来，至少二十个御灵者的气息！
他低头看向系统面板，气运值正在疯狂流失，再拖下去，别说保护楚家母女，连自己都得搭进去。
“小璃，赤焰。”他在意识里轻唤。
白小璃的狐耳从发间冒出来，粉尾尖扫过他后颈：“哥哥，山风在说，东边山壁有个树洞，能通到山坳。”赤焰豹的爪子扒拉他裤脚，喉咙里发出类似“呼噜”的声音，是在应和。
陆少游的手指无意识着青铜牌。
天师印记突然发烫，他眼前浮现出灵阶推演的界面——不是灵宠，是这方天地的灵脉走向！
他看见风里的灵气正往东边聚集，草叶倒伏的痕迹被刻意掩盖，那是有人用灵压抹去过路痕迹。
“楚将军，楚姑娘。”他猛然提高声调，“东边山壁藏有密径，我领赤焰豹前驱，白小璃殿后，速撤！”
楚怀霜剑势微滞，寒星剑锋在地面上留下一道冰蓝的轨迹：“何以得知？”
“灵宠说的。”陆少游扯出个笑，指尖光纹缠上赤焰豹的项圈，“信我一次？”
楚玉瑶的剑穗突然收紧，又松开。
她望着陆少游眼里跳动的光，突然笑了：“母妃，他救过我三次。”
楚怀霜的目光在陆少游、楚玉瑶、白小璃之间转了转，突然挥剑劈开挡路的黑衣人：“阿瑶，护好小友。”
撤离之行，竟出奇地顺畅无阻。
赤焰豹用利爪扒开山壁上的藤蔓，露出仅容两人通过的树洞；白小璃的狐火在后方炸开，烧得追来的黑衣人鬼哭狼嚎；楚怀霜断后，寒星剑每斩出一剑，冰墙便在身后拔地而起，阻了追兵的路。
待西人围坐在山坳篝火边，天边己泛起鱼肚白。
楚玉瑶扯下护颈甲，露出颈侧一道浅疤——那是方才替陆少游挡刀时留下的。
她望着篝火里跳动的火星，突然说：“谢谢你。”
声音轻得像落在雪上的羽毛。
陆少游却听得清楚，那尾音微微发颤，像极了她第一次在演武场摔下马时，咬着牙说“我没事”的模样。
“该谢的是你们。”他摸出金疮药，却被楚玉瑶抢了过去。
她低头替他处理手背的刀伤，发顶的珊瑚珠晃啊晃：“母妃说……你是能托付后背的人。”
“阿瑶。”楚怀霜突然开口。
她望着白小璃正用狐尾给赤焰豹理毛的模样，指尖轻轻叩了叩腰间玉佩——那是块刻着镇北王府暗纹的通灵玉，“方才用灵玉探了苏府方向……苏若雪带着暗卫，半个时辰前翻了后墙。”
陆少游的动作猛地顿住。
他想起苏清歌昨日给他的信，信里夹着半朵枯萎的海棠，是她院子里那株百年老海棠的花。
她说最近总觉得有人翻她的妆匣，说族老们又在逼她签什么“代家主令”。
“清歌……”他低唤一声，喉结滚动。
楚玉瑶抬头时，正看见他眼底腾起的火。
那火比赤焰豹的皮毛更烈，比白小璃的狐火更烫。
她突然伸手按住他手背：“我和你一起。”
楚怀霜缓缓将寒星剑纳入鞘中，剑吟悠长如幽叹：“阿瑶，你方损真元。”
“母妃。”楚玉瑶站起身，银甲在晨光里发亮，“他护过我，我便要护他在意的人。”她回眸望向陆少游，眸光如星辰炽烈，“同行否？”
陆少游摸出怀里的平安符。
符纸边缘被夜露打湿，却仍能看清苏清歌绣的“平安”二字。
他望着山坳外渐亮的天色，突然笑了：“走。”
赤焰豹率先窜出山坳，白小璃的狐尾卷住陆少游的手腕。
楚玉瑶的剑穗再次缠上来，这次比昨夜更紧。
西道光影汇入晨雾里，只留下篝火余烬，在青石板上烧出个模糊的“苏”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