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少游攥紧苏清歌的手,掌心的薄茧蹭过她软甲边缘的金线。
院外砸门声震得桃枝乱颤,妖狐首领突然弓起背,喉咙里滚出闷雷似的低吼——后墙传来瓦片碎裂声,三个手持铁棍的地痞正攀着竹梯翻进来。
“清歌,抓紧我。”他将苏清歌往身后带了半步,玄影己如黑箭般窜上屋檐,一口咬住最前面那个地痞的脚踝。
那人痛呼着摔下去,竹梯“咔”地断成两截。
小狐狸则叼住他的裤脚,琥珀色的眼睛映着晨光,耳尖银纹微微发亮——这是在提醒他,灵宠亲和的力量还在。
“走!”陆少游扯着苏清歌往西边角门跑,妖狐首领庞大的身躯撞开月洞门,带起的风掀翻了两个护院的刀。
苏元德的尖叫被甩在身后:“别让他们跑了!
抓住那女的抽二十鞭!“
苏清歌忽然反手扣住他手腕,银铃在两人交握处轻响。
她另一只手按在腰间,软甲下的指节泛白:“我早让阿菊把马车停在西巷第三棵老槐树下。”
晨光里的青石板路还沾着露水,两人跑得急促,陆少游能听见苏清歌的呼吸擦过他耳后。
首到拐进一条逼仄的小巷,玄影“喵”地轻叫,他们才看见那辆蒙着蓝布的马车——驾车的老车夫正低头打盹,听见动静立刻甩了个响鞭:“公子小姐快上车!”
车厢里飘着艾草香,陆少游掀帘的手顿了顿。
苏清歌坐定后理了理被吹乱的鬓发,指尖掠过他腕间的银铃:“这是我母亲留下的,能镇阴邪。”她的声音比往日轻,“昨夜我去祠堂,求了三柱香。”
陆少游突然握住她的手。
车外传来追兵的吆喝,他却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原来她早做了这么多准备,原来她从未信过那些说他是废物的谣言。
“到灵市要小半个时辰。”老车夫的声音从前面传来,“但东城门今早戒严了,说是有妖物出没。”
陆少游的瞳孔微缩。
苏若雪的动作比他预想的更快——血月阵的消息走漏了?
还是说,他们要封锁灵市,断他的退路?
他摸了摸怀中的古籍残页,指尖触到粗糙的纸边。
那是他熬夜翻遍苏府藏书阁找到的,上面记载着灵市地下黑市有“千目蟾”的腺体,能破幽冥宗的血月阵。
可现在,东城门戒严,灵市的水怕是更深了。
“改走南城门。”苏清歌突然开口,“张叔,走南城门的小道,过了铁匠铺左转。”
老车夫应了声,马车猛地颠簸起来。
陆少游望着车窗外飞掠的青墙黛瓦,喉结动了动:“清歌,若一会我......”
“闭嘴。”她伸手捂住他的嘴,眼尾泛红,“你说过要带我看灵市的灯火,我等着。”
马车在南城门停下时,晨雾刚散。
陆少游掀帘便闻见浓重的香火味——灵市到了。
青瓦长街人声鼎沸,朱漆木架上挂着绣着“灵”字的幡旗,笼子里的灵宠叫声此起彼伏:有黄鹂般脆亮的鸣啼,有像婴儿啼哭的山魈,还有条赤鳞蛇正吐着信子,鳞片在阳光下泛着妖异的光。
“公子要看看新到的云纹貂吗?”左边摊位的小贩搓着油腻的手,竹笼里的灰毛小兽正扒着栏杆,“二阶精怪,能探宝能护主,只要五十两!”
陆少游刚要摇头,小腿突然被人拽住。
低头一看,是个穿青布短打的小男孩,虎头虎脑的,手里攥着半块烤红薯:“哥哥别买他的!
上次他卖我爹的锦鸡是拔了毛的家鸡,脖子上涂了朱砂装灵宠!“
“小崽子胡说什么!”小贩脸色一沉,抄起竹扫帚要打,被陆少游拦住。
他蹲下身,摸了摸小男孩的头:“你叫什么名字?”
“小虎!
赵记灵铺的小虎!“小男孩仰起脸,鼻尖沾着红薯渣,”我爹说,骗人的都是坏胚子,哥哥一看就是好人!“
苏清歌忍俊不禁,从袖中摸出块桂花糖递过去:“那小虎能带我们去赵记灵铺吗?”
“能!”小虎蹦起来拉住陆少游的手,跑起来像只小豹子,“我爹今早还说,要是遇见面善的公子,要把压箱底的灵宠图册拿出来呢!”
赵记灵铺在长街中段,门楣上的木牌被擦得发亮。
推开门,檀香混着松木香扑面而来,穿靛青长衫的中年男人正踮脚整理货架,听见动静回头:“小虎又跑哪疯了......”他话音顿住,眼睛亮起来,“这位公子是?”
“赵掌柜。”陆少游拱了拱手,“在下陆少游,今日来灵市想寻些合用的灵宠。”
赵掌柜的手在围裙上擦了又擦,连忙搬来木凳:“早听小虎说有位能驯妖狐的公子,快请坐!”他从柜台下摸出个雕花木盒,掀开是叠泛黄的图册,“这是我走南闯北收的灵宠名录,二阶精怪的习性、三阶妖兽的弱点都标得清楚......”
“爹!”小虎突然扯他衣角,小脑袋往门外探,“刚才有个人在门口晃,像根黑柱子似的!”
陆少游的后颈突然发紧。
他假装翻图册,眼角余光扫过门缝——街角有个穿灰布短打的身影,帽檐压得低低的,正对着这边张望。
那人身侧挂着个铜铃,随着他缩脖子的动作轻响,和灵市商贩的吆喝截然不同。
“是李老板的人。”赵掌柜的声音突然低了,手指无意识地着图册边缘,“李老板垄断灵市十年,凡是他看不顺眼的买卖......”他没说完,却抬眼朝陆少游笑了笑,“不过公子别怕,赵记开了二十年,有些门道。”
苏清歌的手指在桌下轻轻碰了碰他。
陆少游合上图册,站起身:“赵掌柜的好意在下记下了,改日再来讨教。”他摸出块碎银放在桌上,“这是图册的茶钱。”
“使不得!”赵掌柜要推,被小虎按住手。
小男孩歪头笑:“哥哥是好人,好人喝茶不用钱!”
出了门,陆少游能感觉到那道视线还黏在背上。
他牵起苏清歌的手,往长街深处走,小狐狸蹦跳着跑在前面,玄影则隐在屋檐后。
灵市的吆喝声依旧热闹,可他知道,从迈进这道门起,某些东西己经不一样了——李老板的人在监视,苏若雪的阴谋在逼近,而他要找的千目蟾,或许就藏在这热闹之下的阴影里。
“前面有卖糖画的。”苏清歌突然说,眼尾微微上挑,“我小时候总想来灵市买糖画,可族里说嫡女不能抛头露面。”
陆少游松开她的手,转身走向糖画摊。
铜锅上的糖稀正泛着金光,他指着龙形模具:“来两个,要最大的。”
苏清歌接过糖画时,发间的银铃轻响。
阳光透过糖稀照在她脸上,映出一层淡淡的金。
陆少游望着她眼里的光,忽然笑了——灵市的热闹,他要替她看个够;那些躲在阴影里的人,他会一个个揪出来。
街角的灰影缩了缩,摸出怀里的信鸽。
远处传来打更声,九点钟响。
灵市的好戏,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