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少游步履沉稳，靴底轻碾青石板，后园中桂花香中，隐约夹杂着一丝不祥的铁锈气息。
白小璃的狐尾在他腿边炸成毛球，耳朵紧紧贴在脑袋上：“主人，血味是从大小姐院子里来的。”
苏清歌的脚步突然踉跄，玉笛“当啷”撞在廊柱上。
她素白的指尖掐进掌心，声音发颤：“小桃……小桃的平安扣碎了。”月光下，她腕间的银铃随动作轻响，那是昨日小桃亲手为她系上的——那丫头总说，银铃响时，小姐的病就会好。
正厅方向的尖叫刺破夜色：“大小姐烧得说胡话！李大夫快想想办法啊！”
楚玉瑶的剑鞘撞开半掩的月洞门，西人冲进映月阁时，满室药味几乎呛得人睁不开眼。
紫檀拔步床前，李大夫的药箱倒扣在地上，药杵滚到陆少游脚边，还沾着半干的朱砂。
床上的苏清歌额发浸透冷汗，苍白的脸烧得通红，原本清亮的眼睛闭得死紧，唇瓣被牙齿咬出血印，迷迷糊糊念着：“母亲……别烧我的书……”
“清歌！”苏清歌扑到床边，抓起她的手，被烫得缩回，“怎么会突然烧得这么厉害？
前日还能喝半碗粥！“
李大夫擦了擦额角的汗，手指在苏清歌腕间搭脉的手首抖：“三日前开始低热，昨夜突然加重……小人用了凉心散、退云丹，全压不住！”他掀开苏清歌的衣袖，手臂上浮现出青紫色的纹路，像毒蛇爬过皮肤，“今早还起了这些……小人从未见过这种症候。”
陆少游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记得三天前苏若雪派人送了盏百合蜜盏，说是“给病中的姐姐补身子”。
当时苏清歌喝了半盏就说腻，剩下的被小桃收进了食盒——可小桃的平安扣碎在角门外，食盒呢？
“出去。”他突然开口，声音像淬了冰。
楚玉瑶立刻反手扣住门闩，白小璃跳上窗棂，狐火在指尖跃动。
陆少游解下腰间玉佩，灵力顺着血脉涌入，眼前的世界突然变得清晰：苏清歌体内有团暗紫色的雾气，正顺着经脉往心脉钻，每动一分，就有黑色的毒丝缠上她的脏器。
“这不是普通的热症。”他声音发沉，“是毒。”
李大夫膝盖一软跪在地上：“小人对天发誓，煎药时寸步不离！定是有人往饮食里下了毒！”
苏清歌猛地转头，盯着床头的青瓷碗——那是今早的参汤，碗底还剩半口褐色药汁。
陆少游轻捏碗沿，鼻尖轻嗅，瞳孔瞬间紧缩：“曼陀罗根细粉，交织寒蝉花晨露。
这两种东西单独无毒，可苏清歌每日喝的补药里有赤焰草……“他想起苏清歌的药方，李大夫为了给她补气血，确实加了性热的赤焰草。
二者相遇，转瞬化为蚀骨断肠之毒。
“苏若雪。”苏清歌的声音冷得像冰锥，“她知道我每日辰时喝补药，所以让人在寅时送百合蜜盏……蜜盏里的寒蝉花露水，参汤里的赤焰草，合起来就是要我的命！”
“先解毒。”陆少游打断她，“李大夫，去取我的药囊。”昨日城外，他满载解毒草而归，此刻却蓦然止步——药囊置于前院偏室，然入门之际，偏室窗扉洞开，桌上瓶罐散落一地。
“找陈药师。”白小璃突然说，“他前日还说，若有难解的毒，尽管去城西药庐找他。”
楚玉瑶己经抽出佩剑：“我护着你们。”她的铠甲在月光下泛着冷光，“苏府的暗卫被苏若雪收买了大半，但若敢拦路，我的剑不介意开刃。”
西人刚走到二门口，迎面撞上拎着药箱的陈药师。
老药师的灰布衫沾着草屑，见到陆少游时眼睛一亮：“小友！”
我在药庐闻到异常的毒息，猜是苏姑娘出事了！“他轻轻掀开苏清歌的眼帘，审视一番，随后又细致地把脉于她纤细的手腕之上，”果然是寒蝉花配赤焰草的毒，得用青冥草的根须做药引。
“青冥草？”陆少游皱眉，“那是生长在青禾山悬崖的灵草，现在去采……”
“城西药庐有半株。”陈药师从药箱里摸出个红布包，“前日刚收的，原本要卖给镇北王府，现在给苏姑娘用正合适。”他把药包塞进陆少游手里，“煎药时加三滴白狐泪，毒就能解。”
白小璃身形一跃，轻巧地落在陆少游的肩头，狐爪轻搭在他手背，眼中闪烁着急切：“小璃的泪，能否替代？”她的眼睛突然泛起水光，一滴莹白的泪珠坠在药包上，立刻渗了进去。
“走！”陆少游攥紧药包，“回映月阁煎药！”
“急什么？”
阴恻恻的女声从垂花门后传来。
苏若雪扶着丫鬟的手走出来，月白绣金的裙裾扫过青砖，发间的金步摇随着笑声轻颤：“你们以为拿到青冥草就能救她？我早让人烧了城西药庐的后仓——那半株青冥草，此刻该化成灰了吧？”
她指尖挑着块焦黑的草叶，在月光下晃了晃：“至于白狐泪……”她突然掐住丫鬟的脖子，那丫鬟脖颈处立刻浮现出和苏清歌一样的青紫色纹路，“我在府里下了’同心蛊‘你家小狐狸流一滴泪，府里所有中蛊的人就会多一分痛。你是要救苏清歌，还是要救这些下人们？”
陆少游的指节捏得发白。
他能察觉到白小璃身躯微颤，狐尾毛发根根首立如针。
楚玉瑶的剑己经出鞘三寸，寒光映得苏若雪的脸忽明忽暗。
“你以为这样就能吓唬我？”陆少游突然笑了，笑得苏若雪心头发毛。
他摸了摸怀里的玉佩，灵力在掌心凝成淡金色的光，“你下的毒，我能解；你放的蛊，我能破。苏若雪，你最好祈祷……在我动手前，苏清歌还撑得住。”
苏若雪的笑容瞬间凝固，如同冬日寒冰。
她瞥见陆少游背后，赤焰鸟振翅而落，栖息于屋檐之巅；青焰狼蜷伏墙角，喉间低吟，似远古兽吼。
月光下，他腰间的玉佩泛着幽光，像是某种古老的契约在苏醒。
“走。”他越过苏若雪，脚步沉稳得像山。
楚玉瑶的剑指向苏若雪的咽喉，白小璃的狐火在掌心跃动，映得苏若雪后退两步，撞在朱漆柱上。
映月阁的灯重新亮起来时，苏若雪望着他们的背影，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她不知道的是，陆少游在经过她身边时，袖中滑落了一片青冥草的叶子——那是陈药师偷偷塞给他的，真正的药引，早在他进府前，就藏在了白小璃的狐毛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