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少游的脚尖刚点上假山后的青砖,耳尖便捕捉到布料摩擦的声响。
他猛然僵立,背倚青苔斑驳石壁,呼吸细若游丝,几不可闻。
假山另一侧的对话声突然顿住,苏若雪的尖笑像淬了毒的针:“谁?”
黑暗中靴底碾石脆响,陆少游指扣腰间玉佩,那是系统激活之钥,温凉触感透掌,心绪渐稳。
“是老奴。”
王管家声自斜处起,灯笼光晕掠墙角,陆少游影在地上拖长。
他看着那团晃动的光斑擦着自己脚尖掠过,喉结动了动,后槽牙咬得生疼。
苏若雪的语气陡然甜腻:“王伯怎么这时候过来?
可是父亲那边有消息了?“
“苏府刚遭了火,家主不放心,让老奴多巡查几遍。”王管家的灯笼光扫过假山背面,陆少游屏住呼吸,看着那团暖黄在自己眼前半尺处停住,连灯笼纸被夜风吹得簌簌响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三息,五息。
“许是野猫。”王管家的声音重新响起时,灯笼光己经晃向了另一侧,“小姐还是早些回房吧,夜里凉。”
苏若雪轻哼一声:“知道了。”
脚步声渐远时,陆少游才发现自己后背的中衣己经被冷汗浸透。
他望着假山后空无一人的角落,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刚才那阵对话里,苏若雪提到“家主的人”“三皇子”,还有个没说完的“背后的……”,像根刺扎在他心口。
回到跨院时,楚玉瑶正倚在廊下擦刀。
月光如细丝,穿透盔甲的缝隙,为雁翎刀镀上一层幽冷的银辉。
听见脚步声,她头也不抬:“脸色这么差?”
陆少游反手关上门,将方才的见闻一字不漏说了。
末了攥紧拳头:“我原以为她只是争家主之位,现在看……”
“她背后有人。”楚玉瑶突然打断他,刀鞘“当”地磕在青石板上,“镇北王府的密报说,最近京中几户老牌世家里,总有人往城南破庙送东西。
我前日派暗卫查了,那庙后有个地道——“她抬眼时目光如刀,”地道里的脚印,和苏府库房新换的青麻鞋印子一样。“
陆少游猛地抬头:“你是说……”
“苏若雪的人在往地道运东西。”楚玉瑶抽出半寸刀刃,映得她眉骨发亮,“具体是什么还没查到,但能让她连三皇子都骂成废物……”她突然笑了,指尖敲了敲刀背,“正好,本郡主的暗卫闲着也是闲着,明日起苏府前后门,我调二十个死士守着。”
陆少游喉咙发紧。
他见过楚玉瑶在战场上砍杀北戎的模样,却没见过她为他红着眼眶说“我信你”的样子。
他轻触她置于桌上的手背,箭伤留下的疤痕隐约可见,轻声叹道:“你受苦了。”
“说什么傻话。”楚玉瑶反手握住他的手,掌心的温度烫得他心口发颤,“我楚玉瑶认准的人,就是天塌了也得一起扛着。”
接下来的三日,苏府上下焕然一新,仿佛脱胎换骨。
白日里有白小璃化形的丫鬟在各院晃悠,狐狸耳朵藏在鬓角,专挑下人们扎堆的地方听墙根;夜里楚玉瑶的暗卫扮作花匠,在院墙上布了细铁丝,稍有动静便会触发铃铛。
陆少游则借着帮苏清歌整理账册的由头,翻出了近三年苏府往城南的二十笔蹊跷支出——每笔都盖着苏若雪的私印。
“这是……”苏清歌捧着那叠账册,指尖在“城南善堂”的批注上顿住,抬眼时眼底泛着水光,“我母亲临终前,说过要在城南建义学……”她突然攥紧账册,指节发白,“可这些银子,根本没进义学的账。”
陆少游轻轻覆住她手背:“清歌,我会查清楚的。”
苏清歌凝视着他眼中的坚毅,嘴角绽放出一抹笑,如同雪后初霁时绽放的梅枝,清丽脱俗:“我信你。”
变故发生在第西日深夜。
陆少游正靠在床头温书,白小璃突然从窗缝钻进来,狐狸尾巴炸成毛球:“主人!
西跨院有动静!“
他抄起床头的玉牌冲出房门时,正看见一道黑影撞开书房的窗。
月光洒落,黑影手中紧握檀木匣,匣中藏着苏清歌珍视的家主手谕。
“站住!”
陆少游低喝一声,掌心的玉佩泛起青光。
墙角草丛猛然窜起火光,乃是他日前契约的火蟒幼崽现身。
那火蟒张开嘴,一缕赤焰喷向黑影脚踝,疼得对方踉跄着栽倒,檀木匣“啪”地摔在地上。
“说!
谁派你来的?“陆少游踩着那人后心,从怀里摸出火折子照亮。
那是个面生的青衫汉子,左耳垂缺了半块,脖颈处有道刀疤——和前几日被烧死的苏若雪的贴身护卫,长得有七分像。
汉子咬牙不语,白小璃凑近轻嗅,狐鼻微动,低语道:“他沾染了苏小姐院中的沉水香。”
陆少游眉峰一挑,屈指弹在汉子后颈的大椎穴上。
那汉子吃痛,终于绷不住:“是……是若雪小姐!
她说只要拿到家主手谕,就赏我五百两!
小的上有老下有小……“
“手谕里写了什么?”
“小的没看!
真没看!“汉子磕头如捣蒜,颤声道:“若雪小姐言,手谕可证其为家主正统继承人!”
还说……还说等事成了,要把苏清歌和林发卖去北境!“
陆少游捏着从汉子怀里搜出的信笺,上面是苏若雪的亲笔:“事毕后去城南破庙领赏,切记不可留活口。”
他紧握信笺,手指微颤,眼角余光捕捉到楚玉瑶自暗影中步出,雁翎刀映月,寒光凛冽:“己遣人探城南破庙,揭秘其隐秘。”
话音未落,院外突然传来铜锣声。
“圣旨到——”
尖细的嗓音划破夜幕,惊得檐角铜铃叮当作响,回荡不息。
陆少游抬头,看见两个提着明黄灯笼的宦官站在院门口,为首的老太监甩着拂尘:“陆少游接旨,即刻入宫面圣。”
夜风卷起信笺的一角,扫过陆少游的手背。
他遥望城南,火光闪烁,再顾手中圣旨,喉结微动,小心翼翼地将信笺藏于胸怀。
“臣领旨。”
他转身时,楚玉瑶的手轻轻搭在他肩上。
他侧头,看见她眼里翻涌的担忧,还有藏在深处的坚定。
“我等你。”她说。
陆少游整理了下衣襟,跟着宦官走向院门。
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像把未出鞘的剑,正缓缓指向未知的暗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