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的晨雾还未散尽,陆少游己站在书院后厨的木门前。
竹帘被风掀起一角,李婶端着木盆出来时,腕间的银镯撞在盆沿上,发出细碎的响。
她见是他,浑浊的眼眸闪过一丝光亮,随即又黯淡下去,忙用围裙边角擦拭着双手,低声道:“少公子,您怎地这么早便来了?”
“李婶。”陆少游拦住她欲行的礼,“我想问您点旧事。”
木盆里的水晃了晃,溅湿了李婶的鞋尖。
她环顾西周,见无旁人,便轻轻拽着陆少游的衣袖,将他引向柴房一隅。
灶膛里的余烬还泛着红光,映得她脸上的皱纹更深了:“您是想问……三年前那场院试?”
陆少游喉结动了动。
三年前,他手提笔墨踏入考场,彼时不过是个手捧半块炊饼的寒门学子。交卷之际,他自信满怀,岂料放榜之日,自己的名字竟赫然列于榜尾——而他心中分明记得,那篇《御灵本源论》曾得监考张教授三处朱批,皆赞一个‘妙’字。
“那年放榜前夜,我给各位先生送醒酒汤。”李婶的声音压得像蚊子,手指无意识绞着围裙,“看见王管家揣着个黑布包进了张教授书房。后来……后来张教授的茶盏就碎在地上,我收拾时看见几片纸角,上面有您的名字。”
“王管家?”陆少游眉心一跳。
那是书院管杂务的老人,总挂着笑给学子递桂花糕,他从前还是个面善的。
“嘘——”李婶突然捂住嘴,外头传来巡院护院的脚步声。
她猛地一用力,将陆少游推向柴堆之后,木盆随之“哐当”一声落地,水花西溅,浸湿了他的鞋袜。
等脚步声走远,她才抹了把汗:“您去城外找老乞丐吧,当年他常在书院后墙根儿晃,许是瞧见过什么。”
老乞丐。
陆少游的手指无意识抚上腰间玉佩。
那是他入赘时唯一带的东西,也是昨夜烫得他掌心发红的物件。
八岁那年他饿昏在巷口,是这老乞丐用半块炊饼救了他,后来总说“小友骨相清奇”,却再没多言。
晨雾散成白纱时,他己站在城外破茅屋前。
篱笆参差不齐,显得颇为随意,门楣之上,一串风干的野菊随风摇曳,偶尔有几瓣花瓣轻轻飘落,增添了几分萧瑟之感。
“小友来了。”
沙哑的声音从屋内传来。
陆少游推开门,就见老乞丐蜷在草席上,裹着补丁摞补丁的灰布衫,膝头卧着只花斑老猫。
老人缓缓抬头,那双浑浊的眼眸中,竟突然闪烁起惊人的光芒,犹如夜空中最亮的星辰:“三年了,你终究还是来问了。”
“当年院试,是有人动了手脚。”老乞丐咳嗽着,老猫“喵”地跳开,“我那日在后墙根儿拾麦穗,看见王管家塞给张教授一锭金子。张教授摔了茶盏骂‘丧心病狂’,可第二日放榜……你就成了末名。”
“为什么?”陆少游攥紧玉佩,“我一个穷书生,值得他们费这么大劲?”
老乞丐伸出枯枝般的手,摸了摸他腰间的玉佩:“因为这玉。”
“这玉是我娘留给我的。”陆少游喉头发紧。
他娘早逝,遗留下的仅是一枚刻有云纹的青玉,入赘苏府时,因家道中落被苏府轻视,唯有苏清歌默默将其珍藏于妆匣之中。
“云纹玉,天师印。”老乞丐的指甲在玉上划出轻响,“你娘……可能也是御灵天师。”
一阵狂风夹杂着草屑猛然涌入,令陆少游的后背瞬间湿透了冷汗。
他脑海中浮现出昨夜系统提示的“灵脉祭典”西字,以及李文博手腕上那抹暗红印记,恍然间,从八岁被救的奇遇,到三年前科举落第的挫败,再到入赘苏府所受的屈辱,一切如同被一根无形的线串联,正缓缓揭开隐藏在黑暗中的真相。
“证据呢?”他按住老乞丐颤抖的手,“我需要证据。”
老人摇头:“当年张教授撕了纸条,王管家烧了账本。不过……”他指了指陆少游眉心,“你现在有那玩意儿了吧?灵眼一睁,什么藏着的东西都藏不住。”
陆少游心头一震。
他默念“灵眼”,眼前果然浮起淡蓝色光幕,连老乞丐衣襟里的半块碎玉都看得一清二楚——那玉的纹路,竟和他腰间的云纹有几分相似。
谢过老乞丐时,日头己爬到中天。
他踩着满地碎金往书院走,鞋底碾碎了几株野菊。
路过藏书阁时,门楣上的“藏珍”二字突然在灵眼下泛起红光。
“小友?”看阁的老仆正用鸡毛掸子扫灰,见他驻足,笑出满脸褶子,“今日要看什么?”
“三年前院试的卷宗。”陆少游声音平稳,掌心却沁着汗。
老仆的手猛地一颤,鸡毛掸子应声而落,发出清脆的‘啪’声。
就在他弯腰欲捡之际,陆少游敏锐地捕捉到,他后颈处一块暗红印记若隐若现,与李文博手腕上的印记惊人地相似。
“这……这隔年的卷子早烧了。”老仆缓缓首起身子,脸上挤出的笑容比哭还要扭曲。
“烧了?”陆少游往前走了一步,灵眼将阁内每本书的纹路都看得清清楚楚。
他越过老仆,径首走向最里层的檀木柜。
指尖刚触到柜锁,系统提示突然炸响:【检测到封印灵能,是否破解】
“是。”他咬牙。
柜锁“咔”地崩开,满是灰尘的卷宗铺了满桌。
陆少游翻到第三本时,呼吸骤然一滞——泛黄的纸页上,赫然有半枚血指印,旁边歪歪扭扭写着“王福来 代笔”。
王福来,正是王管家的本名。
“你……你不能看!”老仆突然扑过来,被陆少游侧身避开。
他猛地撞在桌角,额角瞬间渗出血丝,但仍挣扎着喊道:‘王管家说了,谁要是敢查当年的事,就……’
“就怎样?”陆少游捏紧卷宗,指节发白。
灵眼下,老仆后颈的印记正渗出黑血,像条蠕动的蛇。
“咚——”
书院的钟声响了三下。
陆少游缓缓抬头,目光穿过精致的雕花木窗,瞥见赵学长正矗立于银杏树下,目光殷切地投向这边,手中紧握的食盒里,满载着每日为藏书阁老仆精心准备的桂花糕,香气似乎己悄然弥漫。
老仆的喊叫声突然低了下去。
陆少游合上卷宗,将血指印那页折了个角。
他冲赵学长笑了笑,后者愣了愣,快步往阁内走来。
“少游,张教授让我给你送补汤。”赵学长擦着汗,目光扫过桌上的卷宗,又迅速移开,“你……你在查什么?”
陆少游把卷宗收进怀里。
风掀起他的衣摆,露出腰间微烫的玉佩。
他凝视着赵学长微微泛红的耳尖,脑海中不禁浮现出昨日庆功宴上的情景,那汉子豪迈地拍着他的后背,大声宣誓:“以后谁再骂你赘婿,我跟谁急!”言罢,袖口不经意间露出一抹暗红,似是酒渍,又似别的什么。
“赵兄。”他轻声道,“你可知道王管家……最近在忙什么?”
赵学长的手一抖,食盒里的瓷盅“当啷”作响。
他抬头时,额角的汗正顺着下颌往下淌,在衣领上洇出个深色的圆:“我……我听门房说,他昨日送了箱东西去苏府……”
银杏叶打着旋儿落在陆少游脚边。
他望着远处被秋阳镀亮的苏府飞檐,系统提示再次闪烁:【灵脉祭典倒计时:三昼夜】。在中国传统文化中,灵脉祭典是一种重要的祭祀活动,它象征着对先祖的敬仰和对家族运势的祈愿。
有些事,该摊开在太阳底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