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的木窗被晨风吹得吱呀作响，陆少游反手闩上窗闩时，袖角还沾着昨夜打斗留下的泥点。
苏清歌正蹲在炭盆前，用铜钳拨弄着将熄的炭火，火星子噼啪溅起，映得她眼尾的薄红像要融开。
“他们不会善罢甘休。”她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像落在炭灰上的雪。
钳柄在她掌心压出一道浅痕，“苏文博是苏家长老最疼的孙子，张天骄他爹管着灵市三成的妖兽粮铺。
昨夜折了面子，今日必定要寻回来。“
陆少游蹲下来，替她理了理垂落的鬓发。
发间那支青玉簪还是歪的，他指尖擦过她耳后未干的冷汗，想起昨夜她从床底爬出来时，素白裙角沾着墙灰，却第一时间去擦他脸上的泥。“清歌怕么？”
“怕。”苏清歌实话实说，睫毛轻颤，“但更怕你为我涉险。”她握住他沾着血渍的手，“昨夜那支请帖...”
“镇北王府的楚玉瑶。”陆少游从怀中摸出帖子，封皮上的麒麟纹在晨光里泛着暖金，“昨日在灵市有人议论，说她半年前单枪匹马闯过玄冰窟，手刃过三阶冰熊。
这样的人物递帖子，总不是来喝早茶的。“他屈指弹了弹帖子，”但今日得先去灵市——“
“去立威。”苏清歌忽然笑了，眼底的星子亮得晃人，“他们要踩你，你便要站在最显眼的地方，让所有人都看见，陆少游不是能随便踩的泥。”
灵市广场的晨雾还未散尽，陆少游刚转过街角，便听见此起彼伏的议论声。
“看见没？
就是那穿青衫的！
昨夜在悦来客栈，赤狐一爪子拍碎张天骄的毒雾弹！“
“听说他契的是千年火狐？
我家那只一阶灰兔见了他，尾巴都夹成毛团儿！“
几个卖灵兽粮的摊主伸长脖子张望，有个戴斗笠的老妇甚至往他脚边丢了串铜钱：“小先生给我家三花喵看看相？
给十个铜板！“
陆少游脚步微顿。
三个月前他来灵市替苏府采买灵草，被挡在门口说“赘婿也配进灵市”；半月前替苏清歌抓药，药童把药渣子泼在他鞋面上。
如今这些人看他的眼神，像在看块突然冒头的玉——虽然还带着泥，却己经能看出水头。
“小友。”
背后传来熟悉的沙哑嗓音。
陆少游转头，见李大师正扶着青石栏杆站着，鹤氅下摆沾着星点药渍，手里还攥着半块油亮亮的糖糕。
这老头是灵市有名的御灵师，前日陆少游在他摊前买灵草时，他还眯着眼说“你这玉佩有点门道”。
“李老。”陆少游抱拳。
李大师把糖糕塞给他，指节敲了敲自己太阳穴：“昨日那仗我在屋顶瞧着呢。
赤狐的灵火不纯，你用了灵阶推演？“他压低声音，”这玩意儿可是要耗气运的，年轻人别使太狠。“
陆少游喉结动了动。
系统的事他没对任何人说过，但李大师的眼神太透亮，像能看穿他腰间发烫的玉佩。“谢李老提醒。”
“提醒个屁。”李大师突然拍他后背，震得糖糕屑簌簌往下掉，“我是要告诉你——”他抬下巴指向广场中央的擂台，“那两个兔崽子带着人来了。”
广场忽然安静下来。
苏文博穿着月白锦袍，腰间玉牌撞得叮当响，身后跟着六个扛着长戟的家丁；张天骄套着玄色劲装，肩头停着只羽毛焦黑的雷电鹰，爪尖正一下下抓挠他耳垂——那是被赤狐灵火烧的。
“陆少游！”苏文博踹翻个卖灵虫的竹篓，金龟子扑棱棱飞起来，“昨仗着妖狐耍阴招，今日敢不敢上擂台？
我张天骄兄弟俩，一人一只灵宠，你若能赢，我苏府从此不踏足你半步！“
“若输了呢？”人群里有人喊。
张天骄扯出个阴恻恻的笑：“他输了？
自然是把那只妖狐剥了皮，给我家鹰崽子当玩具。
再把苏清歌——“
“住口！”
陆少游的声音像淬了冰。
他往前走了两步，玄色玉佩在腰间发烫，白小璃的声音突然在他脑海里响起：“哥哥，我闻到他们灵宠身上有药味。”
“铁甲犀牛，出！”苏文博暴喝。
石屑飞溅中，一头足有两人高的犀牛撞开人群，皮肤泛着铁青色，角尖挂着暗红的血珠——这是用烈阳草喂出来的暴烈灵兽，寻常一阶御灵师根本压不住。
“雷电鹰，裂空！”张天骄指尖渗血，在鹰爪上画了道血符。
那鹰突然膨胀一圈，翅膀展开足有丈余，电蛇顺着羽毛噼啪乱窜，竟是强行用禁术催到了二阶。
围观人群哄然后退，有几个胆小的首接躲到了菜摊子后面。
苏清歌不知何时挤到了最前面，手指攥得发白，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
“小璃，赤焰。”陆少游轻声说。
红影掠过擂台。
赤狐仰天长啸，周身腾起的火焰比昨夜更盛三分——方才李大师拍他那下，他趁机用系统将赤狐从二阶中期推到了二阶巅峰。
火浪卷过犀牛的眼睛，那庞然大物发出哀嚎，前蹄重重砸在地上，竟生生在青石板上砸出两个深坑。
雷电鹰的电爪劈下来时，白小璃己化作人形挡在赤狐身前。
她抬手结了个法印，掌心浮起团幽蓝狐火：“哥哥说过，以火克电最痛快。”
“轰！”
电蛇撞上狐火的瞬间，整个广场亮如白昼。
张天骄的血符“刺啦”一声烧穿，雷电鹰哀鸣着坠地，翅膀上的羽毛焦了大半。
铁甲犀牛撞翻擂台边的石桌，却被赤狐一口咬住后腿，疼得原地转圈，最后“扑通”栽进了旁边的荷花池。
“认输吗？”陆少游站在擂台中央，衣袂被余波掀起，“还是要我剥了犀牛的皮，给你做个褥子？”
苏文博瘫坐在地，锦袍下摆浸了水，活像只被拔了毛的鹌鹑。
张天骄捂着胸口爬起来，嘴角渗血，却还梗着脖子：“你...你用了邪术！”
“邪术？”李大师从人群里走出来，手里的糖糕早不知丢到哪去了，“老夫在灵市看了三十年，这是货真价实的灵阶推演。
小友，你这本事，该去考御灵师认证了。“
广场炸了锅。
“御灵师认证？那可是要去都城的！”
“难怪苏府要逼他写弃妻书，合着是怕他飞黄腾达！”
苏清歌望着擂台上的身影，眼眶突然发酸。
三个月前他蹲在柴房里替她补被虫蛀的裙角，说“等我攒够钱，咱们搬去城外住”；如今他站在万人中央，连灵市最傲气的李大师都对他点头。
“走！”张天骄拽起苏文博，雷电鹰扑棱着飞起来，在他肩头啄了两下，像是在骂主人没用。
苏文博被扯得踉跄，经过陆少游时突然抬头，眼底的怨毒几乎要凝成实质：“你等着...我爷爷说过，有些账，要夜里算才清楚。”
陆少游望着他们的背影，玉佩在腰间烫得发烫。
他转头看向苏清歌，她正踮着脚替他整理被风吹乱的发梢，指尖还带着方才攥紧的凉意。
“清歌，”他轻声说，“今晚别出门。”
夜色降临时，苏文博蹲在客栈后的巷子里，摸着脸上被赤狐抓出的血痕。
张天骄递来壶烧刀子，酒液顺着他下巴往下淌：“我爹找了青蚨帮的人，他们说...那赘婿再厉害，总不能防着三刀六洞。”
“三刀六洞？”苏文博捏碎酒壶，瓷片扎进掌心，“我要他看着苏清歌死在面前。”他抬头望向客栈二楼的窗户，那里还亮着灯，“等月亮到屋檐角，就动手。”
晚风卷起地上的枯叶，掠过他脚边未燃尽的黄纸——那是给青蚨帮的定金，写着“取陆少游项上人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