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岩在脚下震颤，陆少游能清晰感觉到白小璃的体温透过衣襟渗进来，那温度比寻常人低些，此刻却带着病态的灼烫。
他垂眸之际，恰好瞥见她眼梢的狐纹淡褪为温柔的粉霞，犹如晨露轻吻过的桃花瓣，娇嫩欲滴。
“小璃？”他轻唤，手指抚过她汗湿的鬓角。
狐耳在他掌心轻轻动了动，白小璃勉强扯出个笑，狐尾却不受控地缠住他手腕：“表哥别慌……小璃还能撑……”话音未落，又一阵剧烈的地动传来，她喉间溢出细弱的痛呼，额角的冷汗顺着下颌滴在他手背，像颗碎掉的冰珠。
“撑什么撑！”楚玉瑶的横刀突然劈下，将一条突刺而来的黑红触手斩成两段。
她铠甲上的鳞甲染着暗褐血渍，发绳散了半缕，却仍站得笔挺，“你现在连化形都勉强，逞什么能？”
陆少游抬头，正撞进楚玉瑶泛红的眼尾。
她素来爽快的眉宇此刻紧锁成峰，刀背上犹自挂着未干的蚀渊之气，丝丝缕缕地冒着青烟，如同幽冥之火，那是足以侵蚀灵脉的剧毒。
他忽然想起三日前在镇北王府演武场，这女子还笑着说“本郡主的刀，只沾敌人的血”，如今刀鞘里的血，倒有一半是为了替他挡暗袭。
“玉瑶，东边的裂缝在扩大。”他压下喉间的酸意，指尖掐入掌心。
系统面板在视网膜上闪烁，气运值己降至三百点，紧急任务的倒计时如心跳般在视网膜上跃动：2:57:12。
“我知道。”楚玉瑶踢开脚边翻涌的黑雾，刀指处，三株百年古松正被暗蚀之气啃噬，树皮剥落的声响像极了指甲刮过骨茬。
她突然顿住，刀尖微微发颤，“少游，你听……”
地底深处传来巨兽磨牙般的轰鸣，愈发清晰，仿佛就在耳畔。
陆少游的玉佩骤然升温，系统提示音如雷鸣般在识海中炸开：【检测到古兽级灵宠波动，建议立即撤离】。
他却反手按住玉佩，将提示音按成静音——撤离？
白小璃的灵力海己经干涸，楚玉瑶的灵甲有三处裂痕，麒麟的灵火虽旺，可古兽级……
“小璃，能感应到那东西的位置吗？”他蹲下身，让白小璃靠在一块凸起的岩石上。
狐妖的指尖抵在他眉心，凉意顺着识海蔓延，他眼前浮现出模糊的地脉图：黑红色的漩涡正在青牛山主脉下翻涌，像只张着嘴的巨兽。
“在……地核灵脉交汇处。”白小璃的指甲几乎要掐进他皮肤，“那里有……有封印的裂痕……”
“所以鬼面之前在拖延时间。”楚玉瑶突然插话，她扯下腰间的镇北王府令旗，用火折子点燃，“他引我们来青牛山，就是为了等蚀渊凶物冲破封印。”
那老东西根本不在乎什么鬼面，他要的是……
“是大楚的灵脉。”陆少游接口，喉咙发紧。
三个月前他在天枢阁抄书时看过《灵灾志》，上面记载过类似的灾变——古兽破封会吞噬方圆千里的灵脉，届时大楚所有御灵天师的灵宠都会失去灵性，世家的灵兽园会变成死园，连百姓田里的灵稻都会枯死。
“那要怎么封？”楚玉瑶的令旗化为灰烬，火星随风扑向裂缝，瞬间被黑雾吞噬，仿佛从未存在。
她猛地扯下外袍，粗鲁地裹在陆少游肩头，如同掷出军令般决绝，“古兽？哼，你说砍哪，我这刀便往哪去！”
陆少游凝视着她染血的指节，脑海中闪过昨日清晨的画面：那女子蹲在桃树下，刀尖轻挑他晾的破衣，嘴角含笑：“堂堂御灵天师，怎穿得如此寒碜，比我麾下的伙夫还不如。”如今那刀尖仍亮，只是沾了血的刀身映着她泛红的眼，倒像要滴出血来。
“需要灵脉封印。”他摸出腰间的青锋剑，剑刃嗡鸣着震开周围的黑雾，“小璃说裂痕在灵脉交汇处，我需要用天师印记重新封印。”
但……
“但需要祭品。”白小璃突然开口，她不知何时撑起了身子，狐尾轻扫，碎石纷飞，于泥土间勾勒出一道歪歪扭扭的古老阵图，“古兽封印需要等量的灵脉之力。如果蚀渊凶物吞噬了三条灵脉，那……”
“需要用三条灵脉反制。”陆少游接过话，声音发闷。
他凝视着白小璃微微颤抖的手腕，其上赫然留存着前日为他舍身抵挡蚀骨钉的狰狞疤痕，宛如一条褪色的记忆之绳，缠绕于心。
“可大楚境内的灵脉都被世家把持……”楚玉瑶的话突然顿住，她猛地转头看向陆少游，瞳孔骤缩，“你不会是想……”
“青禾书院后山西侧，藏有一处隐秘的灵脉。”陆少游缓缓自怀中掏出那半块承载着往昔记忆的玉牌，那是他当年在书院当杂工时，老院长偷偷塞给他的，“我抄了三年书，记着每处灵脉的位置。
镇北王府的灵脉在雁门关，苏府的……
“苏府的灵脉在苍梧泽，我知道。”楚玉瑶突然笑了，那笑容比刀鞘上的寒铁还亮，“少游，你记不记得在演武场，我跟你说过镇北王府的灵脉，是用我祖父的血养起来的？”
陆少游的手指一颤。
他当然记得，那日阳光正好，楚玉瑶倚着石桌，刀尖挑起一片桃花瓣：“我祖父说，灵脉不是世家的私产，是大楚的根。”
所以他死的时候，把灵脉的契书烧了，说谁能护好大楚，谁就能用。
“小璃。”他转向狐妖，“你能感应到苏府灵脉的位置吗？”
白小璃的狐耳微微颤动，仿佛捕捉到了什么微妙的信息，随即她猛地伸出手，紧紧握住他的手，坚定地按在了自己温热的心口之上。
那里有个淡金色的印记，是当初他用天师印记与她签订契约时留下的。“苏府灵脉……在我灵海深处。”她轻声说，“清歌姐姐怕族中长老私吞，三年前就把灵脉契书封在我识海里了。”
山风突然转了方向，裹着腐臭的暗蚀之气扑面而来。
陆少游望着脚下不断扩大的裂缝，听着地下越来越清晰的嘶吼，突然觉得喉咙发甜。
他低头看向白小璃泛白的唇，又看向楚玉瑶染血的铠甲，麒麟正用脑袋轻轻拱他手心，灵火在它脖颈处跃动，像团不可熄灭的灯。
“三时辰。”他喃喃自语，手指无意识地着剑柄，“足够我去苍梧泽取苏府灵脉，去雁门关取镇北灵脉，再去青禾山取隐脉……”
“不够。”楚玉瑶打断他，她扯下鬓间的银簪，那是镇北王府的信物，“我让影卫去雁门关，半日就能把灵脉契书送来。
苏府的灵脉在小璃识海，你用天师印记就能取。
至于青禾山的隐脉……“她猛地一拉，他的衣领瞬间被扯开，露出锁骨下方那块淡青色的胎记，如同一块神秘的印记，静静地诉说着不为人知的秘密。”老院长当年给你的，根本不是什么玉牌，是灵脉引。
陆少游愣住。
他想起老院长临终前，布满皱纹的手抚过他的锁骨：“这是你娘留给你的，莫要辜负。”原来那不是胎记，是灵脉引。
“现在，”楚玉瑶将银簪塞进他手里，“你去取灵脉，我和小璃守着裂缝。”
“不行！”陆少游几乎是吼出来的，“这里有古兽级凶物，你们根本撑不住！”
白小璃突然拽住他的衣角。
她的手指冰凉，却带着一股说不出的坚定：“表哥，你忘了吗？”她仰起脸，眼尾的狐纹泛起微光，“我是千年狐妖，就算灵力耗尽，也能燃烧本命妖丹拖延时间。”
玉瑶姐姐的刀，连灵将境的妖兽都能斩，何况是……
“何况是将死的古兽。”楚玉瑶接话，她抽出腰间的软剑，那是她从未示人的镇北王府秘武，“少游，你总说我们是你的人。现在，你的人要你去做该做的事。”
地底下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整座山都在摇晃。
陆少游踉跄一步，白小璃的狐尾及时缠住他腰，将他稳住。
他凝视着两位女子，一位眼尾染霞，笑得张狂不羁；另一位狐耳轻垂，眸光如炬，他胸口仿佛被一股暖流猛然冲击。
那是一种比麒麟灵火更加炽热，比任何系统奖励都要珍贵万倍的情感。
“好。”他说，声音哑得厉害。
他缓缓蹲下身来，轻柔地在白小璃光洁的额间印上一吻，随即紧握住楚玉瑶纤细的手，将那闪烁着寒光的银簪坚定地按入她的掌心，低声道：“我去去就回，勿念。”
如果……
“没有如果。”楚玉瑶打断他，她反手握住他的手腕，将软剑塞进他手里，“拿着这个，苍梧泽有蚀渊余孽，用这剑斩他们的妖丹。”
陆少游点头。
他转身时，白小璃的声音从身后飘来：“表哥，记得用灵魂连接。”
他脚步一顿。
灵魂链接是系统新解锁的功能，需要与契约灵宠共享灵海，风险是可能被反噬。
但此刻，白小璃的声音里带着他从未听过的笃定：“我在你灵海里留了印记，连接后……能帮你引动灵脉。”
地下的咆哮更近了。
陆少游摸了摸发烫的玉佩，系统面板弹出新提示：【检测到灵魂链接条件满足，是否开启】
他没有回答。
他深吸一口气，双手紧握软剑的剑柄，眼神中闪烁着决绝的光芒，随后如同离弦之箭般，朝着苍梧泽那未知而危险的方向疾驰而去。
风灌进他的衣领，却吹不散眼底的灼热。
他知道，三时辰后，青牛山的裂缝前，会有两个女子等着他——一个抱着燃烧的妖丹，一个挥着染血的刀，而他要带着三条灵脉，用天师印记，将那蚀渊凶物，永远封进地核。
而在他身后，白小璃靠着岩石坐下，指尖掐破掌心，在地面画出血色阵图。
楚玉瑶矗立于她身旁，横刀阻隔于二人之间，其上镌刻的镇北王府纹章，在黑雾中闪烁着幽冷的光芒。
地下的咆哮越来越近，像头即将脱困的巨兽，但她们谁都没退半步。
“小璃，怕吗？”楚玉瑶突然问。
狐妖歪头笑了，狐尾扫过她的刀鞘：“有玉瑶姐姐在，有表哥在，怕什么？”
山风卷起她们的衣摆，远处传来陆少游的剑鸣。
那声音穿透黑雾，像道劈天的雷。
而在地下深处，蚀渊凶物的咆哮中，混进了另一种声音——那是青锋剑出鞘的嗡鸣，是天师印记启动的轻响，是三个灵魂，为了同一件事，燃烧所有的，决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