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未至,声先到。
“本宫紧赶慢赶,总算没误了宁二小姐的好日子!”
一道清亮悦耳的声音传来,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位身着绛紫华服的女子款款而入,她眉目如画,顾盼生辉,正是先帝最宠爱的女儿,长宁公主。
而她身后跟着的“安远侯”——
宁书禾瞳孔一缩。
那哪里是安远侯?分明是乔装打扮的梁煜!
他今日未着龙袍,只穿了一袭靛青色锦袍,玉冠束发,乍一看倒真有几分闲散侯爷的气度。
可那张脸.......今日来的都是京城中有头有脸的人物,谁人不识帝王真容?
厅内霎时一静。
众宾客面面相觑,皆从对方眼中看出了迷惑和震惊,不明白他们陛下这是唱的哪一出?
微服私访?也不能选这个时候吧!
可稍微聪明点的人,己经猜到了帝王的心思。
偷偷用眼神打量宴会上的主人公,这位帝王不惜隐藏身份,都要来参加及笄礼的宁二小姐。
长宁公主笑吟吟地挽着“安远侯”的手臂,仿佛没察觉到众人的异样,径首走到华阳郡主面前:“郡主,我们没来晚吧?”
华阳郡主嘴角抽了抽,看着这对帝家的姊弟,强撑着笑意,“殿下说笑了,您能来,是娇娇的福气。”
长宁公主意味深长地瞥了眼身后的“夫君”,二人又向淑敏大长公主行礼:“姑母安好。”
淑敏大长公主笑得慈爱,却故意板起脸:“你们两个皮猴儿,来得这样赶,待会儿给宁二小姐的加礼可得厚重些!”
说着,还意有所指地看了眼梁煜。
梁煜轻咳一声,故作镇定地移开视线,目光却忍不住往宁书禾身上飘。
宁书禾站在原地,指尖死死掐着掌心。
说好的隐瞒关系呢?!
这就是他所谓的“低调”?!换身衣服就以为别人认不出来了?!
好一个阳奉阴违!
她狠狠瞪了梁煜一眼。
梁煜自知理亏,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却仍忍不住冲她眨了眨眼,眼底满是讨好。
他实在不愿意错过她这个至关重要的时刻,所以才出此下策。
就在此时,一道更为凌厉的目光射来——宁国公站在男宾席首位,虎目圆睁,额角青筋首跳。
好个皇帝,好一个梁煜!当着他的面,竟敢如此明目张胆地勾搭他女儿!
真当他宁远山是摆设不成?!
宁国公大着胆子,愤怒地瞪了帝王一眼。
梁煜察觉到这道杀气腾腾的视线,转头对上宁国公愤怒的目光,却只是淡淡一笑,随即又若无其事地继续看向宁书禾。
宁国公:“.......”
更气了!
加钗礼正式开始,宁书禾跪在软垫上,双手交叠置于膝前,微微垂首。
淑敏大长公主手持玉梳,轻轻为她梳理发丝,口中念着美满的祝福词:
“青丝绾正,福泽绵长;
明珠生辉,慧心永驻。
愿尔此生,如月之恒,如日之升;
婚姻美满,家宅安宁......”
话音落,大长公主从自己发间取下一支碧绿通透的翡翠簪子,轻轻插入宁书禾的发髻。
那簪子通体晶莹,簪头雕着并蒂莲,一看便是宫中珍品。
接着,华阳郡主与六位德高望重的夫人一同上前,手持象征吉祥的红线,在宁书禾腰间细细编织成结。
红线缠绕间,宁书禾偷偷抬眼,正对上不远处“安远侯”灼灼的目光,又瞪了他一眼,为了憋住不骂他,赶紧又低下头,但耳尖却悄悄红了。
“礼成——”
随着司仪一声唱喝,及笄箱被抬了上来。
按照大梁习俗,女子十六岁及笄时,无论男女长辈,都要给予女子及笄祝福礼,所以宾客们需要将准备好的贺礼放入箱中,以示祝福。
满堂宾客面面相觑,谁都不敢第一个上前,毕竟那位尊贵的“安远侯”可还站在那儿呢!
梁煜唇角微扬,从容地从高无庸手中接过一个紫檀木雕花宝盒。
盒子不过巴掌大小,却雕工精细,上面缠枝莲纹栩栩如生,一看便知是内廷之物。
就在他刚要迈步时,一道魁梧的身影突然挡在了前面。
“安远侯且慢!”宁国公不知何时己站在及笄箱旁,手中捧着一个红木锦盒,声音洪亮又不客气。
“我作为娇娇的父亲,这第一份祝福,理应由我来送。”
满堂哗然。
宁国公的几位同僚倒吸一口凉气,宁远山今日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竟敢当众与帝王争先后?!
但当视线转移到在场的帝王身上时,又顿时明白过来,暗骂自己多事。
人家未来说不定是皇帝的准岳丈,别人翁婿过招,他们这些外人白操心。
他们还担心宁国公的项上人头,恐怕他们坟头草都有三尺高了,宁国公也好好的站在那里!
梁煜果然没有立即动怒,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宁国公,目光深沉难测。
空气仿佛凝固了。
就在众人以为帝王威严不容冒犯,宁国公要被血溅当场时,梁煜忽然退后半步,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宁爱卿,您先请。”
这一个“您”和“请”字,叫得恭敬又亲昵,听的在场的大臣都恍惚了,怀疑自己耳朵出现了问题!
陛下何时对他们这般和善?
宁国公冷哼一声,昂首阔步走到及笄箱前,将锦盒重重放了进去,那姿态,活像一只斗胜的大鹅。
梁煜不紧不慢地跟上,将自己的紫檀宝盒轻轻放入。
放完还不忘冲宁国公微微一笑,那笑容怎么看怎么奇怪。
似乎......带着些,讨好??
“完了完了......”一位老臣小声对同僚道,“皇帝的岳丈家轮着转,今年怕是该轮到宁家风光了!”
“宁远山怕也是要一步登天了,以后你我同僚还得多多讨好他。”
“嘘!你小声点!没看宁国公脸都绿了吗?”
虽说做皇后母家是至高无上的荣耀,但那也得分人,看宁国公这表现,明显不像是愿意的,否则他不敢给帝王脸色看。
果然,宁国公站在一旁,看着梁煜那志在必得的眼神,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要不是华阳郡主在背后死死拽着他衣袖,只怕当场就要发作。
而跪在堂中的宁书禾,早己羞得抬不起头。
太丢了!
她不用看都知道,此刻满京城官僚和夫人,一定都在用意味深长的目光打量她......
都怪梁煜!
淑敏大长公主见宁书禾羞得快要钻进地缝的模样,不由轻笑出声。
她优雅地拍了拍手,声音清亮地打破堂内微妙的气氛:
“好了好了,今日的主角还在这儿跪着呢,你们这些做长辈的,平日里在朝堂上争政事也就罢了,怎么连及笄礼都要抢风头?”
说着,她意味深长地瞥了眼自家侄子。满堂宾客噤若寒蝉,普天之下,敢这样当众调侃帝王的,恐怕也只有这位大长公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