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风裹挟着砂砾如利箭般拍打着牛皮帐幕,皇甫嵩的中军大帐在呼啸声中微微震颤。
帐内,六盏青铜蟠螭灯摇曳不定,将悬挂的豫州舆图染成暗红,山川河流的纹路仿佛渗血的伤口。
马超跪坐在粗粝的毛毡上,狼毫悬在羊皮纸上方,指尖因寒冷与紧张而微微发颤。沙盘上,代表黄巾军的黑旗如毒蔓般缠绕着颍川、汝南,而汉军的赤色旗阵在曲梁一带勉强支撑,形势岌岌可危。
"我军粮草储备尚可支撑一月。"阎忠的声音划破凝滞的空气。老谋士身披褪色的玄色大氅,腰间玉佩随着动作轻响,他布满皱纹的手指重重按在沙盘西北角,"但张宝在密县至阳城间新设三处粮仓,且以青石构筑坞堡,显然是要打持久战。"
说着,他展开一卷边缘磨损的竹简,上面密密麻麻批注着朱红墨色,"孙子云'军无辎重则亡,无粮食则亡',若能截断其粮道,不出旬日,曲梁守军必因饥疲自溃。"
皇甫嵩着剑柄的手指关节发白,玄铁甲胄在灯光下泛着冷光:"可我军粮草同样告急。前日探马来报,颍川太守筹措的三万石粮草,至今未到。"
话音未落,帐外传来急促脚步声,亲卫裹挟着寒气闯入,披风上还凝结着霜花:"将军!颍川急报,押运粮草的车队在密县虎头崖遭袭!黄巾军设伏滚木礌石,守卫死伤过半,粮草被焚毁大半!"
大帐内骤然陷入死寂。马超握笔的手剧烈颤抖,墨汁在羊皮纸上洇出狰狞的黑斑,宛如这场危机的缩影。他偷眼望向阎忠,却见老谋士神色镇定,从袖中取出一张染血的布帛:"这是日前截获的密信,黄巾军早己在颍川漕运线布下暗桩。"
布帛边缘的血指纹己经发黑,"火烧粮船"西字歪斜潦草,透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杀意。
"超儿,你来记录。"阎忠突然转头,浑浊却锐利的目光扫过少年紧绷的脊背。马超慌忙挺首腰板,深吸一口气稳住狼毫。"请朱儁部携带草人、空营寨模型,明日寅时佯攻曲梁南门。"老谋士的声音如金石般沉稳,"其部需擂鼓呐喊,制造十万大军压境之势,务必引张宝主力出城。"
皇甫嵩微微颔首,眼中闪过赞赏:"先生此计甚妙。但粮草押运......"
"我军需另辟蹊径。"阎忠展开一卷泛黄的舆图,上面用朱砂标注着隐秘山道,"由马超带人走嵩山北麓的猎户小道。此路虽需翻越十八处陡坡,却能避开黄巾军主力。"他顿了顿,取出一个锦囊,"这里面是改良的车轴图纸,可使马车适应山道。"
马超飞速记录着,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阎忠批注的《孙子兵法》中"实则虚之,虚则实之"八字,突然在脑海中鲜活起来。
当夜,马超蜷缩在狭小的行军帐内,就着油灯研读《盐铁论》。书页间夹着的野菊早己干枯,却仍倔强地散发着淡淡清香。
他反复咀嚼白天军帐中的对话,手指停在"夫积贮者,天下之大命也"的批注上。烛火突然爆响,在墙壁上投下他沉思的剪影——原来粮草不仅是军队命脉,更是牵动天下民心的关键。
三日后破晓,马超身披玄甲立于校场。三百辆特制的马车整齐排列,车轮包裹着厚实的牛皮,车辕加装了减震装置。每辆车都覆盖着伪装的茅草,远远望去宛如移动的草垛。"小将军,这是颍川工匠改良的机关车。"押粮官掀开苫布。
马超仔细检查机关,又抚摸着车辕上的防滑纹路,心中涌起对匠人们智慧的敬佩。忽然,远处传来急促马蹄声,斥侯面色苍白:"前方颍水桥发现黄巾军哨骑!他们正在桥头设卡,检查过往行人!"
马超握紧腰间虎符,目光扫过对岸的密林。那里古木参天,藤蔓垂落如帘,正是绝佳的伏击地形。他想起阎忠在兵书批注中的话:"险形者,我先居之,必居高阳以待敌。"
"庞德,你带一百人佯装渡河,以战鼓、旌旗虚张声势。"马超将虎头湛金枪往地上一戳,枪尖深深没入土地,"张绣、胡车儿,你们各率五十人埋伏在两侧山腰,见信号便推下滚木。阎行,你带二十死士绕后,切断敌军退路!"
庞德大笑一声,九环大刀出鞘:"少主就瞧好吧!"
当庞德的人马在桥头擂响战鼓时,马超己率领伏兵攀上山腰。寒风呼啸中,他望着黄巾军渐渐集结的身影,心跳如雷。待敌军大部进入峡谷,他猛地挥动手臂——数十面赤色战旗冲天而起,紧接着,巨石裹挟着枯木轰鸣而下。
"杀!"马超一马当先,银枪如白蛇出洞。枪尖挑飞敌军盾牌的瞬间,他瞥见一名黄巾士卒怀中掉出的家书,泛黄的纸上歪歪扭扭写着:"娘,等打完这仗,我们就能过上好日子了......"这个画面让他的枪势微微一顿,但战场容不得半点犹豫,他迅速调整招式,继续拼杀。
战斗持续到黄昏,黄巾军丢下满地尸体仓皇逃窜。马超擦拭着染血的长枪,望着夕阳下蜿蜒的粮车队,忽然理解了阎忠的话:每一粒粮食都是战士用命换来的,每一次押运都是无声的战役。
当伤痕累累的车队抵达大营时,北斗星己悬在中天。马超拖着疲惫的身躯走向中军大帐,远远望见阎忠与皇甫嵩的身影在灯光下交叠。
他摸了摸怀中的《盐铁论》,那半朵干枯的野菊还夹在书页间。这一刻,他终于明白,自己要守护的不仅是粮草,更是万千百姓能够吃上饱饭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