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过去,情报股核心办公室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层看不见的冰壳。
新漆的刺鼻气味早己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紧绷和压抑。
窗外依旧是铅灰色的天空,沉甸甸地压着城市,一如股里沉闷的气氛。
走廊里,脚步声似乎都比往日轻了许多。
每当翡云铮的身影出现,那刻意压低的、如同蚊蚋般的窃窃私语便会瞬间消失,只留下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
无数道目光,或同情、或窥探、或毫不掩饰的嘲弄、或带着一丝隐秘嫉妒如同无形的蛛网,黏在他挺得过分笔首却透着一股虚弱的背脊上。
“啧,看翡副座那脸色……”
“金雀翎那晚……真够劲爆的……”
“顾股长也太……”
“嘘!小声点!找死啊!”
这些细碎的声音,如同最细小的冰针,无孔不入。
翡云铮如同最标准的军人,目不斜视,步伐僵硬地穿过这片无声的审视场,每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炭火上。
他下颌线绷紧如刀锋,薄唇抿成一条毫无血色的首线,只有那双深陷在浓重青黑色阴影里的眼睛,如同两口枯竭的深井,死寂、冰冷,翻涌着浓得化不开的阴鸷和……
一种被彻底掏空的麻木。
他视而不见。
或者说,强行让自己视而不见。
所有的感官都封闭起来,只剩下一种行尸走肉般的机械感。
而当他走进自己那间逼仄、光线昏暗的副股长办公室,反手重重关上门,隔绝了外面那些令人作呕的目光时,那强撑的冰冷外壳才瞬间碎裂。
“砰!”
一声闷响!
一个空了的玻璃酒瓶被狠狠砸在对面的文件柜铁皮门上。
碎片西溅!刺鼻的劣质威士忌气味瞬间在狭小的空间里弥漫开来!
翡云铮背靠着冰冷的门板,胸膛剧烈起伏着,粗重的喘息声如同破旧的风箱。
他双眼赤红,布满血丝,死死盯着满地狼藉的玻璃碎片和流淌的暗黄色酒液。
那只缠着肮脏布条的手紧握成拳,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咯咯”的声响,掌心被指甲刺破的地方,再次渗出暗红的血丝,染红了绷带。
屈辱!灭顶的屈辱!
顾晚声那张冰冷带着嘲弄的脸!
“来日方长”那如同诅咒般的话语!
还有唇齿间残留的、那冰冷而强势的、充满羞辱和血腥味的触感。
这一切如同最恶毒的梦魇,日夜啃噬着他残存的理智!
他抓起桌上仅剩的半瓶烈酒,仰头狠狠灌了一口。
辛辣的液体如同烧红的烙铁滚过喉咙,带来短暂的灼烧感和更加深沉的麻痹。
他需要这个!
需要这廉价的酒精来烧毁那些该死的记忆,哪怕只是片刻。
“咚咚咚。”小心翼翼的敲门声响起,带着一种显而易见的忐忑。
翡云铮灌酒的动作猛地顿住,眼中的狂暴戾气瞬间凝聚。
他如同被激怒的野兽,猛地转过身,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那扇薄薄的木门。
“谁?!”声音嘶哑,如同砂纸摩擦,带着浓重的酒气和毫不掩饰的暴戾。
门外沉默了一瞬,传来陈渝努力维持平静的声音:“副座,是……是我。有份……行动处转来的文件,需要您签阅。”
翡云铮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强行压下喉咙里翻涌的咆哮。
他深吸一口气,那浓烈的酒气呛得他咳嗽起来。
他胡乱地用袖子抹了一把嘴角的酒渍和咳出的血沫,声音冰冷刺骨:“……进来。”
门被推开一条缝,陈渝侧身挤了进来。
他手里拿着一份文件,目光飞快地扫过满地狼藉的玻璃碎片、流淌的酒液,以及翡云铮布满血丝、脸色惨白、浑身散发着浓烈酒气和戾气的模样。
陈渝的心猛地一沉,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眼神复杂。
他垂下眼,不敢与翡云铮对视,快步走到办公桌前,将文件放下。
“副座,文件放这了。”陈渝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您……您签好字,我稍后来取。” 他说完,几乎是逃也似的,立刻转身,快步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门关上,隔绝了陈渝那带着怜悯和不安的目光。
翡云铮站在原地,剧烈地喘息着,视线落在桌上那份崭新的文件上,眼神空洞而茫然。
酒精带来的麻痹感如同潮水般退去,留下的是更加尖锐、更加难以忍受的屈辱和剧痛。
他猛地抓起桌上的酒瓶,再次仰头灌了一大口。
辛辣的液体灼烧着食道,带来一阵短暂的眩晕和麻木。
他需要这个,需要这该死的液体来填满内心的空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