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嘴!”
一声嘶哑的、如同困兽般的低吼终于从翡云铮紧咬的牙关里迸发出来。
他布满血丝的眼睛猛地瞪向钱思明,眼神里充满了狂暴的戾气和被戳中最痛处的痛苦。
钱思明被这突如其来的低吼吓了一跳,但随即眼中闪过一丝得逞的精光。
他非但没有退缩,反而将身体凑得更近,脸上的笑容愈发“诚恳”。
“好好好,不说这个,不说这个!”他摆摆手,仿佛很理解翡云铮的“难堪”,话锋却陡然一转,声音带着一种的蛊惑,“老弟,哥哥我今儿来,不是看你笑话的。是真心替你抱不平,也是……想给你指条明路!”
他再次深吸了一口雪茄,烟雾缭绕中,那双精明的眼睛死死盯着翡云铮:“他顾晚声凭什么这么嚣张?不就是仗着他手里那本神神叨叨的‘101’,还有上面蒋先生那点信任吗?”钱思明的语气充满了不屑,“可这信任……能有多牢靠?他那本‘101’……就真的那么天衣无缝?”
他刻意停顿,让话语中的暗示在空气中发酵。
“老弟,”钱思明的身体几乎要探过桌面,声音压得如同耳语,充满了诱惑和危险的气息,“你在他身边,离他最近!你比任何人都清楚他的底细!他那些见不得光的手段,他那本‘101’的猫腻……甚至他在寒城官邸干的那些‘好事’!这些……可都是能让他万劫不复的东西!”
他肥胖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点了点,发出笃笃的轻响,如同魔鬼的鼓点。
“只要你能拿出一点‘101’皮毛……或者,哪怕一点点实实在在的证据……”钱思明的脸上露出一种胜券在握的笑容,“不用多,够分量就行!剩下的事情,交给我们中统来办!
保管让他在旭城……不,在整个军统系统里,彻底身败名裂!永无翻身之日!”他身体靠回椅背,从中山装的内袋里,慢条斯理地掏出一个薄薄的、没有任何标识的牛皮纸信封。
信封口没有封死。
他将信封轻轻推到翡云铮面前的桌面上,手指在上面意味深长地敲了敲。
“这个,你考虑考虑……”钱思明的声音恢复了那种圆滑,笑容也重新挂上,“考虑清楚了,就打开看看,事成之后……老弟你的前程,哥哥我包了!绝不会再让你受这等腌臜气!”
信封静静地躺在桌面上,在惨白的灯光下,如同一条盘踞的、吐着信子的毒蛇。
翡云铮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个信封。
钱思明的话语,如同最恶毒的魔咒,在他混乱而充满恨意的大脑里疯狂回响。
证据……
扳倒顾晚声……
让他万劫不复……
这些字眼带着巨大的诱惑力,如同黑暗中的灯塔,瞬间点燃了他心中那团名为仇恨的熊熊烈焰。
他攥着酒瓶的手,因为激动和巨大的内心撕扯而剧烈地颤抖起来。
劣质烈酒的液体在瓶中疯狂晃荡,他的呼吸急促得如同拉破的风箱,额头上青筋暴起。
一个声音在他脑中疯狂叫嚣:答应他!撕碎顾晚声!让他也尝尝被踩在泥泞里的滋味!让他为自己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
另一个冰冷的声音却在心底深处挣扎:这是背叛!是与虎谋皮!钱思明是什么东西?中统的毒蛇!他不过是想利用你扳倒顾晚声,好让中统在旭城情报战场占据上风!
一旦交出证据,你翡云铮在他们眼里,也不过是条用完就可以丢弃的野狗!
屈辱!仇恨!理智!背叛!……无数种情绪如同沸腾的岩浆,在他体内疯狂冲撞!他感觉自己的脑袋要炸开了!
钱思明满意地看着翡云铮剧烈挣扎、濒临崩溃的模样。
他并不着急,慢悠悠地吸着雪茄,仿佛在欣赏一场精彩的戏剧。
他知道,仇恨的种子一旦种下,只需要一点点养分,就能长成参天毒藤。
终于,在令人窒息的沉默和内心剧烈的撕扯之后,翡云铮那只攥着酒瓶的手,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痉挛的颤抖,松开了。
酒瓶“咚”的一声,歪倒在凌乱的桌面上,暗黄色的酒液汩汩流出。
他布满血丝、充满了痛苦挣扎和浓烈恨意的眼睛,死死盯着钱思明那张挂着虚伪笑容的胖脸。
然后,他那只缠着肮脏布条、带着血污的左手,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沉重,伸向了桌面上那个薄薄的牛皮纸信封。
指尖触碰到信封冰凉的表面时,他猛地一颤,仿佛被烫到。
但最终,他还是如同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将那信封死死攥在了掌心,力道之大,几乎要将信封捏碎。
钱思明镜片后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一丝难以掩饰的得意和贪婪闪过。
“这就对了嘛!翡老弟!”钱思明脸上的笑容瞬间绽放,如同盛开的毒花。他站起身,拍了拍衣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声音带着一种大功告成的轻松,“识时务者为俊杰!哥哥我就知道,老弟你是明白人!放心,跟着我们中统,绝不会亏待你!等我的好消息!”
他不再停留,仿佛生怕翡云铮反悔,迈着轻快的步子,转身拉开办公室的门,肥胖的身影迅速消失在昏暗的走廊里。
门,被轻轻带上。
办公室里只剩下翡云铮一人,还有满室的狼藉、浓烈的酒气,以及他手中那个如同烧红烙铁般的信封。
他死死攥着信封,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咯咯”的声响。
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如同风中残烛。
他猛地低下头,将脸深深埋进自己沾满酒渍和血污的臂弯里,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充满了痛苦、挣扎和孤注一掷的绝望嘶吼。“呃啊——!!!”
那声音,如同受伤野兽最后的悲鸣,在狭小、冰冷、绝望的空间里,微弱而绝望地回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