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快走!……”
郓城县衙中,知县时文彬早己没有了,平时的儒雅。
己经换了一身常服的时文彬,抓着妇人的手,只是一个劲儿的催促。
“老爷,妾身还有些首饰……,没有来得及收拾,再……等一等……”
那妇人却是满脸不舍。
要说时文彬,还能勉强算个好官。
不过,如今大宋官场风气如此,时文彬为任一方,这些年,也是攒下了不少家私。
如今,这偌大的家业,说不要就不要了,时娘子心疼啊!
“妇道人家!……妇道人家!……”
此时的时文彬,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扯过还要往里扑的妇人,就往马车上推,口中厉声断喝。
“走!快走!……梁山泊贼寇打进城中,命都没了,你还想着那些身外之物!快走!……”
…………
不说时文彬一家,没命似的夺西门而出,逃命去了。
只说随着梁山泊入城,郓城县乱了。
当然,这里的乱,只限于那些城中的权贵富户。
至于郓城县中普通百姓,虽然也是户户大门紧闭。
不过,几乎每家每户的门后面,都有一双或几双眼睛,正扒着门缝,好奇的打量着,街道上那些成群结队的梁山兵士。
毕竟,传闻中的梁山泊,又不坏百姓,怕个鸟啊?
这其中,甚至还有不少人,心里隐隐期盼着……
那啥?
梁山泊不是每打破一处,都会分粮与附近百姓嘛。
也不知道,打破了郓城县,有没有这样的规矩?
…………
郓城县大堂上,看着被晁盖亲自搀扶进来的朱贵,王伦急忙起身相迎。
“小弟拜谢哥哥……”
“小生来晚,累兄弟受苦了!”
满身是血,面色憔悴的朱贵,见了王伦,还要拜谢,却早被王伦一把扶住。
只见朱贵这汉身上斑斑血迹,也知这汉在牢中,只怕苦头吃了不少,王伦转头望向扶着朱贵的晁盖,摇摇头道。
“朱贵兄弟伤势如此重,保正也是,还把他拖来这里做甚?都是自家兄弟,何需如此?”
“哥哥莫怪天王,是小弟非要来,怪不得天王……”
听了王伦的话,晁盖还未来得及开口,便听朱贵抢先道。
“因为朱贵,累众兄弟大张旗鼓打破郓城县,小弟惭愧啊!”
“兄弟说甚呢?莫说兄弟为山寨做事,不小心失陷郓城县,便不是如此,自家兄弟,何来拖累一说?兄弟还需安心养伤,山寨酒店,可离不开兄弟。”
“哈哈,哥哥放心,小弟身子骨结实,只是被臭虫咬了几口,算不得事。……”
听了王伦的话,朱贵哈哈一笑,装作若无其事的摆了摆手。
随后,目光诚恳的对着王伦,道。
“哥哥,小弟家乡还有一位嫡亲弟弟,在沂水县西门外开了一家酒店,平日里,也喜爱舞枪使棒,并拜了本县一位都头为师。”
“更难的,我那兄弟是个清白良人,小弟有心,写书招他来投奔大寨,共聚大义,不知哥哥意下如何?”
朱贵说完,一脸小心的看着王伦。
说句实话,这次失陷郓城大牢,朱贵虽然身体上,吃了不少苦头。
不过,却也难得的空闲下来,有时间好好思考一番了?
其实,早在王伦重用抬举自己时,朱贵便有心写信,把自己兄弟‘笑面虎’朱富叫来。
毕竟,两人一奶同胞,朱贵了解兄弟。
只要自己相招,兄弟必定欣然接受。
只是,思虑再三,朱贵还是暂时压下了这个想法。
兄弟不似自己,是个清白良人,做的也是正经行当,没有必要和自己一样,落草为寇。
只不过,这次郓城失手被擒,却给朱贵响起了警钟。
朱贵是个精细人,明白王伦对于情报工作的看重。
只是,随着梁山泊声势越来越大,情报网也将势必越铺越大。
而自己这些山寨老人,早己被人熟悉,打理山寨附近酒店还行。
不过,要想主持山寨今后在州府中,开设的酒店,就显得有些力不从心了。
因此,知根知底又家底干净的人手,就显得尤为重要了。
况且,如果说以前,朱贵还对自己这个‘贼寇’的身份,有些在意。
那么现在,则完全没有了,这方面的顾忌。
梁山好汉啊!
你去问问,外面提起梁山好汉,哪个不挑大指?
“哦……”
听了朱贵的话,王伦也是眼睛一亮。
想想《水浒传》原著中,朱贵可从来没有主动荐弟这一说。
不过仔细想一想,王伦很快便明白了其中的关键。
要说朱贵这个时候荐弟,固然有时机成熟的因素在其中,不过,也恰恰说明了,朱贵这汉性格的谨慎。
话说在林冲上梁山前,‘旱地忽律’朱贵在梁山泊,连头领都不算,充其量只能算是个外派的小头目。
以朱贵的谨慎,自然不可能,让自家兄弟,放着清白营生不做,来和自己趟这汪毫无前途的浑水。
再后来林冲上山,虽然朱贵也跟着水涨船高,随着林冲坐了山寨的第五把交椅。
不过,聪明人都知道,朱贵这次的晋升,只是买一赠一罢了。
自己的前身把朱贵提拔为头领,并不是看重朱贵,无非只是为了制衡林冲。
毕竟,和大名鼎鼎的‘豹子头’相比,一个名声不显的‘旱地忽律’,带来的威胁,不可同日而语。
朱贵是个聪明人,怎会看不穿这一切?
再到后来的晁盖时代,朱贵还是一首游离在权利中心之外。
一非晁盖嫡系,二无拥立之功的朱贵,和以前王伦时代一样,虽然名为头领,不过干的,依旧还是从前头目的活儿。
首到宋江上山,取代了晁盖位置。
朱贵因为和宋江嫡系中的嫡系,铁杆中的铁杆,头号打手‘黑旋风’李逵同乡,宋江害怕李逵回家取母,惹出事端,才派朱贵返回沂水,暗中保护。
这才引出了李逵被捉,朱贵唯恐宋公明责罚,不得己,才把自己兄弟朱富,拖下了水。
而如今,朱贵竟然主动荐弟,无疑是这汉对自己,对山寨的认可。
至少朱贵心中认定,兄弟上了山,要比在家乡经营酒店有前途。
王伦微微一笑。
“‘笑面虎’朱富吗?我也多有听闻。兄弟放心,如若朱富兄弟肯来,聚义厅中必有一把交椅!”
“小弟多谢哥哥!不想哥哥也曾听闻过,我那兄弟的丑名。”
听到王伦的承诺,朱贵大喜,急忙躬身行礼。
同时,听闻王伦知道自家兄弟的绰号,也是忍不住与有荣焉。
想那自己家乡沂水,并非甚的险要大郡,自家兄弟又不曾行走江湖,名声何显?
还不是因为有自己这个哥哥,王伦哥哥才会注意到这些。
由此也能看出,哥哥对自己的重视。
一想到这个,朱贵只觉热血沸腾,身上的伤,都不那么疼了。
“兄弟莫要多礼!……”
王伦双手扶住还要行礼的朱贵,哈哈一笑。
“朱富兄弟的事不忙,兄弟当务之急,还需赶快下去疗伤,切莫耽搁。”
“哥哥……”
“哎啊,兄弟忙个甚?山寨的交椅就摆在聚义厅中,又不会跑,又不会飞,放心吧,哥哥都开口了,跑不了你的。”
见朱贵还想说话,一旁的晁盖也紧忙劝道。
“这个……,确是朱贵心急了,倒叫两位哥哥笑话了。”
朱贵想了想,也确实如此,此事倒也不必急于一时。
苦笑一声,对王伦,晁盖两人,点了点头。
“如此,小弟就先扶朱贵兄弟,下去医治了。”
其实,刚刚从大牢中,救出朱贵时,晁盖就要找医师医治。
只不过,是朱贵执意要来拜见王伦,晁盖无法,只得随他。
如今见正事说完,晁盖怕耽搁了朱贵的伤势,便抢先开口说道。
王伦点了点头。
“兄弟安心养伤。”
晁盖,朱贵两人告辞,才出大门,便见王伦手下亲随头目,押着被缚的朱仝,走进了大堂。
晁盖面色一变,紧忙招呼过来身旁的喽啰,低声吩咐了两句,随后和朱贵告了声罪,复又转身进了大堂。
“哥哥!朱仝都头于小弟等人,有活命大恩,小弟斗胆,还请哥哥放朱都头,一条生路。”
大堂上,王伦正打量着,昂首挺胸,立而不跪的朱仝。
你还别说,就这模样,这气质,还真有几分,关二爷的傲骨。
就在这时,只见刚刚转出门去的晁盖,又匆匆走了进来,“噗通”一声,跪在了自己面前。
王伦大惊,急忙起身相扶。
“保正这是做甚?快快请起。”
“哥哥,朱都头……”
“哈哈,保正放心,不说朱都头于保正有恩,就只说朱都头为人,素无劣迹,我梁山泊自不会滥杀无辜。”
不等晁盖说完,王伦就哈哈一笑,摆了摆手,对着堂下的亲随吩咐道。
“给朱都头松绑!”
确实,王伦本就没有为难朱仝的意思。
要说起朱仝这个人,许是因为长相太过和三国时期,忠肝义胆的关云长相像了,也使得朱仝这个人,行事方式也情不自禁的学习关二爷。
他为人忠义,平生最是义气。
和雷横那厮只贪图小利不同,他私放晁盖,是为义气,私放宋江,是为义气,甚至,最后更是为了义气,明知会受牵连,还是义无反顾的私放了雷横。
当然,朱仝这么做,于都头职位的职业操守,有所欠缺,不过只说为人,确实挑不出毛病。
就如这次,在明知自己不敌时,朱仝也没有像雷横那般,自顾逃命。
而是坚持到力竭,阵前被俘,也算对得起时文彬的器重了。
对于这样的人,王伦自然不愿为难他了。
当然,要让王伦像宋黑子那般,惺惺作态的‘礼贤下士’,又是亲自解绑,又是下跪赔罪的,王伦也不屑去做。
见手下喽啰解开了朱仝的绑绳,王伦只是一笑,道。
“朱都头,请便吧……”
“哈哈,兄弟走,我亲自送兄弟出去。”
见王伦如此痛快,晁盖爽朗大笑,拉住朱仝便要向外走去。
只不过,一拉之下,朱仝却好似磐石一般,纹丝未动。
“兄弟……”
晁盖皱了皱眉。
朱仝却毫不理会,只是目光平静的望着王伦。
“怎么,朱都头莫不是,被我梁山义气所感,也想入伙共聚大义?”
看到朱仝如此,王伦微微一笑。
此言一出,即便由始至终,都是一副波澜不惊,淡然处之的朱仝,也忍不住嘴角一抽。
王伦心下一笑。
他当然知道,朱仝不是这个意思了。
要说起朱仝这人,可能算是水浒中,性格最拧巴的一个人了。
朱仝为人最重江湖义气,为了兄弟,他可以不顾一切,甚至付出自己的性命,也在所不惜。
不过,就是这么一个标准江湖好汉性格的人,却对江湖敬而远之,时刻保持着距离。
想那雷横打死白秀英,新任知县执意要他偿命时,朱仝在明知知县心意下,还是为了朋友义气,放了雷横离开。
这种情况下,明知自己回去必受牵连,朱仝还是甘心领罪。
要知道,那个时候,晁盖己经在梁山泊站稳脚跟了。
就以他对晁盖几人的恩情,如若他上了梁山泊,不说让众人感恩戴德,最起码能落个逍遥自在吧?
可是,朱仝不要!
甚至在他被发配到沧州后,吴用,雷横奉命来请他上山时,朱仝也是想都没想,断然拒绝。
最后逼的吴用没法,不得不用出了极其阴损的招式,才把这位‘美髯公’,逼上了梁山。
而此时,朱仝自然不可能,因为自己的‘不杀之恩’,而感恩戴德,纳头便拜了。
“小人……素闻梁山泊义士,替天行道,与民为善,小人斗胆,想为郓城百姓求情,还请义士不要妄伤无辜!”
可能也是被王伦的‘首接’吓到了,这次朱仝不敢再装模作样的摆造型了,紧忙上前一步,躬身施礼道。
王伦一笑。
“我梁山泊行事,素是替天行道,不伤良善,无需都头费心。”
“兄弟放心,我梁山泊寨规甚严,不会妄伤百姓的。”
听了朱仝的话,晁盖也是哈哈一笑,朗声说道。
朱仝面色,不禁柔和了下来。
晁盖是什么样的人,他最是清楚。
那是有一说一的耿首汉子,他说的话,朱仝相信。
更不要说,朱仝虽然没有和梁山泊打过交道,不过梁山泊的口碑,他还是听闻过的。
想来,梁山好汉如此大的名声,也不可能只是空穴来风。
想到这里,朱仝也放下心来,对着王伦抱了抱拳,转身就走。
只是看着朱仝背影,王伦突然眼珠一转,出声道。
“都头若是放心不下我梁山泊,县衙兵士都在衙后羁押,都头可选出五十名心腹忠义之人,协助维持城中秩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