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还未散尽,膳房檐角的铜铃突然炸响。莫无伤冲出门时,正撞见孙瘸子被倒吊在歪脖松上,裤管滴着黄汤。十几个杂役围成圈,张屠手里的牛尾鞭啪啪抽着青石。
"库房丢了二十斤朱砂。"张屠突然转头盯住莫无伤,独眼里泛着血丝,"昨夜子时,有人瞧见你往库房方向......"
话未说完,孙瘸子突然嘶叫:"是他!他床底下藏着妖物!"悬空的躯体疯狂扭动,活像条脱水鲶鱼。
莫无伤后背瞬间湿透。昨夜分明把陶盆藏进灶膛灰里,除非......他猛然想起孙瘸子摔门而去时,那声诡异的冷笑。
"搜!"张屠大手一挥。
杂役们蝗虫般涌进东厢房。莫无伤盯着青砖缝里爬过的红蚁,耳畔响起瓦罐破碎声。突然有人惊呼,独眼杂役捧着陶盆踉跄而出,盆中赫然堆着暗红朱砂。
"赃物在此!"张屠夺过陶盆砸向青石。莫无伤闭眼的刹那,忽听"铛"的一声金鸣,陶盆完好无损地滚到脚边,盆底粘着片新鲜苔藓。
张屠脸色铁青:"绑去刑堂!"
莫无伤被麻绳勒进皮肉时,瞥见孙瘸子冲独眼杂役比划三根手指。他忽然明白,那夜窗外的半张脸,原是在踩点的豺狗。
刑堂地砖沁着黑褐色,墙上铁钩挂着带倒刺的皮鞭。莫无伤被摁在虎头铡上时,怀里的碎玉突然发烫。千钧一发之际,门外传来沙哑嗓音:"且慢。"
灰袍老者拄着鹤头杖踱进来,腰间玉佩刻着"药"字。张屠慌忙躬身:"陈长老,这等小事怎劳您......"
"此子我要了。"陈长老杖尖点向莫无伤,"药圃正缺个试药的。"
莫无伤被扔进药庐时,月光正照在青铜丹炉上。炉壁饕餮纹的眼里淌着药渣,空气里弥漫着苦腥味。陈长老扔来本《百草经》,封皮沾着可疑的紫斑。
"把第三十六页的方子配齐。"老者阴恻恻笑着,"缺的药材,后院药人身上取。"
莫无伤翻开泛黄书页,冷汗倏地浸透衣襟——"血髓丹"需用童子天灵盖作引。他望向窗外,十几个药人像腊肉挂在架上,头顶都开着血洞。
后半夜,莫无伤蜷在柴房角落。陶盆被他藏在稻草堆里,此刻正幽幽泛光。盆底积着层露水,映出的星斗竟连成个"炁"字。他鬼使神差地咬破手指,血珠滴入盆中瞬间沸腾。
雾气蒸腾间,盆壁浮现经脉图。莫无伤按图示运转气血,丹田突然绞痛,喉头腥甜——却是逆行周天的野路子。他强忍剧痛再试,耳畔忽闻潮汐声,浑身毛孔渗出黑泥。
五更时分,莫无伤被踹醒。陈长老盯着他掌心未擦净的血渍,鼻翼翕动:"你吃了血灵芝?"
药锄破风劈来时,莫无伤本能地翻滚。陈长老枯爪擦过他脖颈,抓出三道血痕。生死关头,昨夜背诵的经脉图突然浮现,他抄起捣药杵斜刺对方肋下三寸。
"咔嚓!"
陈长老踉跄撞翻丹炉,炉中药液泼在陶盆上,竟腾起七色烟霞。莫无伤趁机抢过陶盆,滚烫的铜盆贴上胸口时,盆底星图突然活了,化作流光钻入眉心。
"道种!"陈长老眼珠暴突,"你竟有......"
话音戛然而止。七窍突然涌出黑血,老者首挺挺栽进药渣堆。莫无伤喘着粗气掀开他后襟,脊椎处嵌着三根透骨钉——竟是被人操控的傀儡。
晨光初现时,莫无伤摸回杂役院。孙瘸子正在井边打水,见他活生生回来,手里的木桶"咚"地砸在脚面。
"托您的福。"莫无伤晃了晃药房令牌,"陈长老让我采买朱砂。"他特意加重最后两字,满意地看着孙瘸子脸色由红转青。
当夜暴雨倾盆。莫无伤潜入后山寒潭,按星图所示摆出古怪姿势。潭水忽的逆流成旋,万千银鱼聚成八卦阵。他丹田骤暖,昨夜淤塞的经脉轰然贯通,掌心竟凝出寸许气芒。
破晓时分,膳房传来尖叫。众人围观的灶台上,二十斤朱砂泡在铁锅里,底下压着孙瘸子的汗巾。张屠挥鞭要打,却见莫无伤拎着陈长老的鹤头杖跨进门来。
"药圃昨夜遭贼。"少年声音清亮,"诸位可知谁能操控傀儡?"
独眼杂役转身欲逃,被陶盆当头砸中后脑。盆中残水泼在脸上,竟腐蚀出北斗七星状疤痕。张屠的鞭子突然转向,将孙瘸子抽翻在地——他腰带里滑出个控尸铃,铃舌刻着刑堂印记。
暴雨初歇,莫无伤蹲在寒潭边洗陶盆。盆底新生的星图指向后山禁地,那里葬着二十年前陨落的太虚掌门。他着盆沿豁口,忽然笑出声——昨夜那"血髓丹"的配方,分明是陈长老用幻术篡改的障眼法。
竹涛声里,少年把碎玉按进盆底凹槽。月光突然凝成光柱,潭底缓缓升起青铜巨门。门环上的饕餮纹,与药庐丹炉如出一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