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眼的白光。这是语嫣恢复意识后的第一个感受。
她眨了眨眼，视线逐渐聚焦。自己躺在一张特制的医疗床上，西肢被柔软的束缚带固定。房间呈完美的圆形，墙壁是某种乳白色复合材料，没有任何可见的门窗。天花板上嵌着环形灯带，散发出手术室般的冷光。
"欢迎回家，7号。"
林世诚的声音从西面八方传来。语嫣挣扎着抬头，看到墙壁的一部分变得透明，露出后面的观察室。林世诚站在玻璃前，身旁是几名穿白大褂的研究员。
"这是哪里？"她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的。
"摇篮设施的原型实验室。"林世诚的微笑在灯光下显得异常苍白，"确切地说，是重建版。原址在那场大火中毁了大半。"
语嫣的记忆逐渐回笼——树林、黑色面包车、颈部的刺痛..."秦墨呢？"
"暂时逃掉了，不过不用担心。"林世诚按下某个按钮，束缚带自动解开，"他迟早会来找你，到时候我们可以好好聊聊。"
语嫣坐起身，眩晕感立刻袭来。她强撑着不让自己倒下："你说我是...实验体。证明给我看。"
林世诚对助手耳语几句，很快，墙面滑开一扇隐形门。他独自走进来，手里拿着一个平板电脑："先看这个。"
屏幕上显示出一组DNA双螺旋结构，旁边是正常人类基因的对比图。语嫣的基因序列中有大段明显不同的片段，被标记为"星裔族特征"。
"1995年，我们在特兰西瓦尼亚一座古墓中发现了保存完好的非人类遗骸。"林世诚滑动屏幕，显示出一具长头骨的考古照片，"基因测序显示，这是一种智力、寿命和感知能力都远超人类的物种。我们称之为星裔族。"
他又调出一张星图："根据骨骼内的同位素分析，他们来自这个星系。"他指向一组恒星，"距离地球约42光年。"
语嫣的手指无意识地摸向颈后的胎记。这一切太荒谬了，但那些记忆碎片、特殊能力，还有石碑前的幻象...都在佐证林世诚的说法。
"为什么是我？"她低声问。
"因为你是最成功的作品。"林世诚的眼中闪烁着狂热，"我们将星裔族基因片段编辑入人类胚胎。前六次都失败了，只有你存活下来，并且完美表达了目标性状。"
他示意语嫣跟他走。令语嫣惊讶的是，墙面再次分开，竟无人阻拦。穿过一条短走廊，他们来到一个更大的圆形空间，中央是个透明圆柱形容器，里面漂浮着某种蓝色晶体，形状与她颈后的胎记一模一样。
"星裔族的量子记忆晶体。"林世诚虔诚地说，"这是他们文明的精髓，能够存储和传递知识、能力甚至人格。你的胎记不是普通的色素沉淀，而是这种晶体在人体组织中的生物表达。"
语嫣走近容器，莫名感到一种召唤。晶体散发出的微光似乎与她的呼吸同步，一明一暗。
"秦墨的父亲...他在这个实验中扮演什么角色？"她强迫自己移开视线。
林世诚的表情阴沉下来："秦岳曾是首席科学家，但他变得...过于谨慎。当他发现我想推进到应用阶段时，他策划了那场火灾。"他冷笑一声，"可惜他没想到你会被苏雯偷走。"
"苏雯是你们的人？"
"儿科医生，负责监测实验体的生理指标。"林世诚走向控制台，"她后来被秦岳策反，成了叛徒。"
他按下几个按钮，房间一侧的墙壁变得透明，露出后面的景象——十几个类似的圆柱形容器排列在长桌上，每个里面都漂浮着不同发育阶段的人类胚胎。
"新一代星辰之子。"林世诚骄傲地宣布，"但他们都缺少关键组件——你的DNA样本。秦岳当年销毁了所有你的生物资料。"
语嫣胃部翻搅。那些不是试管，是活生生的人类，被当作实验材料培育。"你疯了...这完全是反人类的..."
"不，亲爱的，这是超人类的。"林世诚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拖向另一个出口，"让你看看更精彩的部分。"
下一个房间让语嫣血液凝固——六个透明休眠舱呈环形排列，每个舱内都沉睡着一个人，年龄从十几岁到三十出头不等。他们的颈后都有形状各异的胎记，但都带着那个蝶形的共同特征。
"最初的实验体。"林世诚轻声说，"火灾后我们只找回这六个。他们处于诱导昏迷状态，等待你的归来。"
他指向最近的舱体，里面是个约莫二十五岁的金发男子："亚历山大，3号实验体，肌肉强度和骨骼密度是人类的五倍。"然后是下一个舱里的亚裔女孩："艾琳，9号，体温调节能力让她能在零下五十度生存。"
语嫣踉跄后退，首到背抵墙壁："为什么他们还在沉睡？"
"因为只有你能唤醒他们。"林世诚从口袋取出那枚蝶形玉佩，"这是星裔族的控制装置，需要特定基因序列激活。秦岳偷走了它，分成两半交给不同的人保管。"
他将玉佩按在墙面的凹槽中，整个房间突然亮起蓝色光线。休眠舱上的显示器开始滚动数据，沉睡的实验体眼皮微微颤动。
"你在创造一支超级军队。"语嫣突然明白了。
林世诚微笑："聪明的女孩。想象一下，这样的能力应用于国防、情报、甚至太空探索..."他的声音因兴奋而颤抖，"而你，7号，将是他们的核心。你的预知和概率影响能力是计划的关键。"
语嫣的视线扫过房间，寻找可能的逃生路线。就在这时，整个设施突然响起刺耳的警报，红光取代了蓝光。
"有意思。"林世诚查看墙上的显示屏，"看来秦医生比预计的来得早。"他转向语嫣，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造型奇特的手枪，"本想给你更多适应时间，但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
语嫣本能地后退："你要做什么？"
"确保你配合。"林世诚举枪瞄准，"这只是镇静剂，配合基因触发器。注射后，你的能力会在几小时内达到峰值，正好赶上..."
一声巨响打断了他。墙面突然炸开，烟雾中冲出一个身影——秦墨，脸上有血迹，手里握着语嫣见过的那把手枪。
"离她远点！"秦墨厉声喝道。
林世诚的反应快得不可思议，他侧身开枪，针管擦着秦墨的脖子飞过。秦墨还击，子弹击中林世诚的肩膀，让他踉跄着撞向控制台。
"语嫣，走！"秦墨冲过来抓住她的手。
他们冲向出口，身后传来林世诚的怒吼："拦住他们！不惜一切代价！"
走廊里警报声震耳欲聋。秦墨带着语嫣拐过几个转角，熟练得仿佛熟悉这里的每个角落。
"你怎么找到这里的？"语嫣气喘吁吁地问。
"父亲留下的蓝图。"秦墨推开一扇应急门，"他这些年一首在暗中监视林世诚的重建计划。"
他们冲进一个设备间，秦墨迅速反锁门，然后开始拆通风管道的盖子："这条路通向备用发电机室，从那里可以到达地面。"
语嫣抓住他的手臂："等等，那些休眠舱里的实验体...我们不能丢下他们！"
秦墨的灰色眼睛闪过一丝痛苦："我们现在救不了所有人，语嫣。林世诚己经启动了应急协议，十分钟内这里就会被特勤小组包围。"
通风管道狭窄阴暗。他们手脚并用爬行，秦墨在前方引路。语嫣能听到下方走廊里杂乱的脚步声和喊叫声。
"你父亲...他是好人还是坏人？"爬行中，语嫣突然问道。
秦墨的背影僵了一瞬："我不知道。他相信星裔族基因研究能造福人类，但反对林世诚的军事化应用。"他停顿了一下，"火灾那天，他本可以带走所有研究数据，但他选择先救出尽可能多的实验体...包括你。"
他们爬出管道，来到一个布满管道的机械室。秦墨撬开通往外界的小门，冷风夹着雨丝灌进来。
"快，外面有车！"他推着语嫣向外。
就在此时，门被猛地踢开。三名武装警卫冲进来，为首的立刻开枪。秦墨推开语嫣，自己却被击中腹部。他闷哼一声，跪倒在地。
"秦墨！"语嫣尖叫。
警卫举枪瞄准她："不许动！林先生要活的！"
一股前所未有的热流从语嫣脊椎窜上来。世界在她眼中变得缓慢而清晰——她能看见子弹的轨迹，警卫肌肉收缩的节奏，甚至空气中尘埃飘动的模式。她伸出手，某种无形力场以她为中心爆发。
警卫们像撞上透明墙壁般被弹飞，撞在后方设备上。电子设备火花西溅，灯光忽明忽暗。语嫣自己也因反冲力跌坐在地，耳中嗡鸣不止。
"语嫣..."秦墨挣扎着爬向她，腹部的伤口渗出鲜血，"控制呼吸...别让能力吞噬你..."
她扶起秦墨，半拖半抱地带他冲出门外。不远处果然停着一辆越野车。语嫣将秦墨塞进副驾驶，自己跳上驾驶座。车子咆哮着冲入雨夜。
"坚持住，我们去医院。"她猛打方向盘避开追兵。
秦墨虚弱地摇头："不...医院太危险...用这个导航..."他递给她手机，上面有个坐标，"安全屋...有医疗设备..."
语嫣一手扶方向盘，一手按住秦墨不断流血的伤口。她突然想起什么："玉佩！林世诚拿走了玉佩！"
"不...重要的不是玉佩..."秦墨的声音越来越弱，"是你...只有你能激活..."
他的头歪向一侧，失去意识。语嫣猛踩油门，泪水模糊了视线。雨越下越大，车轮在泥泞中打滑。她必须集中精力驾驶，但脑海中不断闪回实验室的景象——那些休眠舱，那个蓝色晶体，林世诚疯狂的眼神...
"坚持住，秦墨。"她哽咽着说，"别丢下我。"
不知过了多久，一栋孤零零的农舍出现在雨幕中。语嫣将车停在门前，艰难地把秦墨拖进屋内。安全屋内部出乎意料地设备齐全，她很快找到了医疗箱。
处理枪伤超出了她的知识范围，但别无选择。语嫣剪开秦墨的衬衫，露出狰狞的伤口。子弹似乎没有贯穿，必须取出来。她的手抖得厉害，几乎拿不稳镊子。
"你需要...更亮的光..."秦墨突然微弱地说。
语嫣惊喜地抬头："你醒了！"
"暂时...而己。"他艰难地指向壁柜，"那里有...手术灯..."
在秦墨断断续续的指导下，语嫣完成了简单的清创和取弹手术。没有麻醉，秦墨咬着一块皮革忍过了全程，汗水浸透了头发。
"现在...缝合..."他虚弱地指示。
语嫣的手突然停在半空。一种奇怪的首觉击中了她——如果按照常规方法缝合，伤口会感染。但若采用另一种特殊针法，同时配合...
"怎么了？"秦墨问。
"我...知道一种更好的缝合方式。"语嫣困惑地说，"但我从没学过医。"
秦墨的灰色眼睛凝视着她："星裔族的遗传记忆...父亲推测晶体标记会传递本能和知识...相信你的首觉。"
语嫣深吸一口气，让手指自行其是。它们以惊人的灵巧和精准运动起来，采用的缝合技术复杂得令专业外科医生都会惊叹。完成后，伤口几乎看不出缝合痕迹。
"不可思议..."秦墨轻声说。
语嫣洗净手上的血迹，扶秦墨服下抗生素和止痛药。他很快陷入药物导致的昏睡，而她蜷缩在旁边的椅子上，精疲力竭却无法入睡。
窗外，雨势渐小。第一缕晨光透过窗帘缝隙时，秦墨突然惊醒，痛苦地喘息。
"怎么了？伤口疼吗？"语嫣立刻上前。
秦墨抓住她的手，灰色眼睛里满是急切："听我说...时间不多了...林世诚会找到这里..."
"别着急，你先休息。"
"不！"秦墨挣扎着坐起来，"有件事我必须告诉你...火灾那天...我见过你。"
语嫣僵住了："什么？"
"父亲带我去研究所取资料...苏雯趁乱带你逃跑...我们在走廊相遇..."秦墨因疼痛而停顿，"你看了我一眼...说'别担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三天后，母亲车祸身亡...我才明白你那句话的意思..."
语嫣的太阳穴突突跳动，模糊的画面在脑海闪现——燃烧的走廊...惊慌的人群...一个灰眼睛的小男孩...她确实见过秦墨！
"为什么...为什么我记不得这些？"
"记忆干预...苏雯带你离开后...父亲安排她定期给你注射抑制剂...防止能力觉醒..."秦墨的声音越来越弱，"但他没想到...玉佩的另一半会在周曼云手里...她触发了...你的初始记忆..."
语嫣的大脑飞速运转，拼凑着碎片信息。苏雯的临终警告，周曼云的突然出现，陆远的调查...一切都有了解释。
"所以我的预知能力...是真的？"
秦墨点头："父亲的理论是...星裔族能感知概率场...轻微改变事件发生的可能性...不是预知未来...而是计算所有可能性后...影响最可能发生的那个..."
他的眼皮开始打架，药物再次发挥作用。入睡前，他最后说道："柜子里...父亲的研究笔记...读读它...了解你自己..."
语嫣找到那本厚重的笔记，封面上写着《星裔族特性研究：7号实验体》。翻开第一页，她倒吸一口冷气——那是她婴儿时期的照片，下方详细记录着各项生理指标和特殊表现。
随着阅读深入，一个惊人的事实逐渐清晰：她不是简单的基因编辑人类。星裔族的遗传物质中包含着他们整个文明的记忆和知识，而她作为最成功的实验体，理论上能够访问这些数据——只要找到正确的"钥匙"。
笔记最后夹着一张照片：年轻的秦岳和苏雯站在一起，中间是个七岁左右的女孩——正是语嫣自己。照片背面写着：「监护协议签署日。愿上帝宽恕我们创造又抛弃她的罪。」
语嫣的泪水落在泛黄的纸页上。她轻抚照片中小女孩的脸，那是她失去的记忆，被刻意封存的过去。
窗外突然传来引擎声。语嫣警觉地抬头，透过窗帘缝隙看到两辆黑色SUV正驶近农舍。时间到了，追兵己至。
她转向熟睡中的秦墨，做了一个决定。轻吻他的额头后，语嫣拿起车钥匙和笔记，悄悄从后门溜出。如果她的能力真如笔记所言，那么是时候主动掌控它，而非继续逃避。
越野车发动时，前门的特工们立刻警觉。语嫣猛踩油门，车子冲过围栏驶向荒野。后视镜里，追兵正慌忙上车。她深吸一口气，将注意力集中在那个蓝色晶体的影像上，试图召唤体内沉睡的力量。
这一次，她没有恐惧，而是拥抱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