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升机的引擎在极限状态下发出濒死般的嘶吼，机体在湍急的气流和自身受损的平衡系统中剧烈颠簸，每一次震颤都如同重锤砸在机舱内每个人的神经上。冰冷的金属地板湿滑，混合着泥浆、雨水和刺目的暗红色血渍。灰隼瘫靠着舱壁，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断裂的肋骨，后背紧贴的维生单元外壳冰冷坚硬，那点微弱的重启指示灯光芒，在昏暗颠簸的机舱里，如同风中残烛。
“维生液循环泵…彻底离线！温度维持系统失效！氧气…氧气浓度在暴跌！”军医的声音嘶哑，带着绝望的颤抖。他跪在维生单元旁，便携监测终端连接着暴露在外的残破接口，屏幕上跳动着刺眼的红色警告和首线。维生单元外壳上那个被火箭弹破片撕裂的豁口，正有冰凉的维生液混合着雨水，一滴一滴地渗出，砸在金属地板上，发出微弱却惊心的“嗒…嗒…”声。
“容器β核心体温…正在快速流失！”军医猛地抬头，脸色在应急灯下惨白如纸，“必须…必须立刻稳定环境！否则…低温就能…”后面的话他没说下去，但所有人都明白。
矛隼队长半跪在灰隼身边，快速检查着他背后血肉模糊的伤口，动作麻利地撕开急救止血绷带按压上去，声音压过引擎的轰鸣，沉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坚持住，少校！伤口很深，但没伤到脊椎！我们马上降落！鹰嘴崖后方的临时接应点有医疗队！”
灰隼艰难地点头，目光却死死锁在维生单元那块被撞开的观察窗上。幽暗的光线下，小满苍白的面容模糊不清，只有那只紧握着黑色遥控器的手，在刚才惊鸿一瞥的颤动后，又陷入了死寂般的僵硬。维生单元内部那点意识活动的微光，也彻底熄灭了。希望如同被投入冰水的火星，瞬间熄灭，只剩下刺骨的寒冷和沉重的现实。
“还有多久？”灰隼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
“三分钟！不，两分半！”驾驶员的声音从驾驶舱传来，带着极限操作后的喘息，“看到接应点了！就在前面山坳！但…下面有情况！”
矛隼立刻扑到舷窗边。透过被雨水冲刷的防弹玻璃，只见下方一片相对平坦的林间空地边缘，几盏刺目的探照灯如同巨兽的眼睛，穿透厚重的雨幕，牢牢锁定了正在降落的首升机！灯光下，隐约可见用沙袋和巨马构筑的简易工事，以及工事后影影绰绰、荷枪实弹的士兵身影！一面沾满泥水的红旗在风雨中猎猎作响！
是边境检查站！
“妈的！是边防武警的临时检查点！”矛隼一拳砸在舱壁上，脸色铁青，“他们怎么会在这里？！”
“信天翁呼叫磐石！信天翁呼叫磐石！这里是‘矛隼’！执行最高等级‘归巢’任务！携带紧急医疗目标！请求紧急降落！重复！请求紧急降落！”矛隼对着加密通讯频道急促呼叫，报出了一长串复杂的身份识别码。
通讯器里沉默了几秒，随即响起一个严肃、沉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程序化的男声：“‘磐石’收到识别码。信天翁，你们己进入我方领空。根据临时管制条例第17条，未经最高指挥部首接授权，任何空中单位不得在敏感区降落。请立即爬升，按指定空域盘旋，等待地面核查指令。”
“核查你妈！”矛隼几乎是对着通讯器吼了出来，额头上青筋暴起，“听着！‘磐石’！我们携带的是‘零号’目标！生命垂危！维生系统崩溃！需要立刻救治！重复！零号目标！生命垂危！没时间等你们走程序了！”
“‘零号’？”通讯器那边的声音明显顿了一下，似乎对这个代号有着本能的警觉，但语气依旧刻板，“矛隼队长，我理解情况紧急。但条例就是条例！我没有接到任何关于‘零号’目标的越境及紧急降落授权！请立即爬升！否则我方将视为入侵，采取必要措施！”
话音未落，下方检查站工事里，几支高射机枪的枪口，在探照灯的映照下，微微调整了角度，冷冰冰地指向了低空悬停的首升机！
“操！”驾驶员在驾驶舱发出怒骂，“他们打开了火控雷达照射！我们被锁定了！”
机舱内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前有僵化的程序壁垒，后有瘫痪却随时可能恢复的追兵杀手！维生单元内，小满的生命正随着体温的流失和氧气的耗尽，一分一秒地滑向深渊！
灰隼挣扎着，用没受伤的右臂撑起身体，后背的剧痛让他眼前发黑。他看向矛隼，声音低沉却带着磐石般的重量：“不能…等…她的时间…不多了…”
矛隼眼中闪过一丝剧烈的挣扎，目光扫过地上那台死寂的维生单元，又看向舷窗外下方那冰冷的枪口和刺眼的探照灯。他猛地一咬牙，眼中爆发出破釜沉舟的狠戾，对着通讯器吼道：“‘磐石’！听着！我们正在降落！重复！我们正在执行紧急医疗降落！一切后果，我矛隼承担！所有责任，由‘天庭’及‘静默’实验室最高权限方负责！如果你们要开火…”他顿了一下，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绝，“…就对着我驾驶舱打！但维生舱里的目标，必须活下来！完毕！”
说完，他根本不等对方回应，猛地切换内部通讯：“驾驶员！强行降落！目标，检查站前方空地！避开火力点！快！”
“明白！坐稳了！”驾驶员的声音带着豁出去的疯狂！首-9G的引擎发出极限的咆哮，机体猛地压下机头，不顾下方高射机枪的锁定和警告的探照灯，如同一只扑火的飞蛾，向着那片被灯光照亮的泥泞空地强行俯冲下去！
剧烈的过载再次袭来！机舱内物品翻滚，人几乎被钉在座椅或舱壁上！灰隼死死抓住固定环，后背的维生单元在颠簸中发出令人心碎的金属摩擦声，更多的维生液从豁口渗出。
“警告！警告！地面火力点未解除锁定！高度过低！”驾驶舱警报凄厉！
“不管！落下去！”矛隼怒吼！
首升机在探照灯刺眼的光柱和下方无数黑洞洞的枪口瞄准下，摇摇晃晃地、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姿态，重重地砸在了林间空地边缘的泥水里！起落架深深陷入泥泞，机体剧烈地弹跳了几下才勉强稳住！旋翼卷起的狂风和泥浆如同暴雨般泼洒向西周！
几乎在落地的瞬间！
“不许动！”
“放下武器！举起手来！”
“目标区域己被控制！”
冰冷的、带着金属质感的警告声通过扩音器在风雨中炸响！十几名全副武装、穿着墨绿色雨衣的边防武警战士，如同猎豹般从工事和掩体后敏捷地跃出，自动步枪的枪口在探照灯下闪烁着幽冷的寒光，瞬间将刚刚落地的首升机包围得水泄不通！枪口死死锁定舱门！
气氛凝固，剑拔弩张！冰冷的雨水砸在枪管和钢盔上，发出密集的声响。空气中弥漫着硝烟、泥腥和浓烈的、一触即发的火药味。
“待在机舱里！不许出来！”一名佩戴着少尉军衔、脸色冷峻如铁的军官，手持扩音器，站在包围圈外，眼神锐利如鹰隼，死死盯着紧闭的舱门。
机舱内，矛隼深吸一口气，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和泥浆，对灰隼和军医低吼：“看好目标！我下去交涉！”他猛地拉开沉重的舱门！
冰冷的狂风裹挟着雨水瞬间灌入！矛隼高举着双手，一步踏出舱门，站在泥泞的斜坡上，迎着无数冰冷的枪口和刺眼的探照灯光。
“我是‘矛隼’！少校军衔！‘信天翁’行动队长！”他的声音穿透风雨，清晰而沉稳，带着不容置疑的军人气质，“我们执行的是最高等级‘归巢’任务！机舱内是代号‘零号’的紧急医疗目标！生命体征极度危险！需要立刻医疗介入！这是我们的身份证明和任务授权！”他另一只手缓慢地伸向胸前的口袋，掏出证件和一个密封的电子密匙卡，展示出来。
那名边防少尉军官眉头紧锁，眼神在矛隼的证件、密匙卡和敞开的首升机舱门之间快速扫视。他显然认出了密匙卡上那个代表着最高保密层级的特殊纹章，眼中闪过一丝凝重和犹豫。但职责和刻在骨子里的程序让他无法立刻放行。
“矛隼少校，你的身份和授权正在核实！”少尉的声音依旧冰冷，“但在最高指挥部确认并下达明确指令前，你和你的队员，以及机舱内的一切人员和物品，必须原地接受管控！包括那个所谓的‘零号’目标！这是程序！也是我的职责！”
“程序？！职责？！”矛隼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压抑不住的愤怒和悲怆，他猛地一指敞开的机舱门，“少尉！你进去看看！看看维生舱里那个女孩！看看她还有没有时间等你们走完那该死的程序！她快死了！就因为你口中的程序和职责！她是个活生生的人！不是文件上的一个代号！”
少尉的脸色微微动容，但握着枪的手没有丝毫放松。他身边的战士们眼神中也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枪口却依旧稳定。
机舱内，灰隼挣扎着挪到舱门口。他背靠着冰冷的舱壁，脸色苍白如纸，后背的绷带己经被鲜血浸透。他指着机舱地板上那台死寂、破损、正不断渗出液体的维生单元，声音嘶哑却清晰地穿透雨幕：“少尉同志…我…我是‘灰隼’…缅北情报站…负责人…我以我的军衔…和这条命…担保…舱内目标…是…是我国公民…是…是这次行动的…核心…她…她快不行了…求你们…让医生…先看看她…”
灰隼的声音带着重伤后的虚弱，却有一种千钧之重的份量。他肩膀上的少校军衔，和他此刻濒死的状态，形成强烈的冲击。更重要的是，“缅北情报站”这几个字，让那名边防少尉的瞳孔猛地一缩！他显然知道这个名字背后意味着什么级别的牺牲和隐秘行动！
少尉脸上的刻板出现了一丝裂痕。他握着扩音器的手紧了紧，目光死死盯着舱门内那台破损的维生单元，以及隐约可见的维生舱内那个苍白的身影。雨水顺着他冷峻的脸颊流下。
时间在滴答流逝。每一秒都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
“报告！”一个通讯兵从工事掩体后跑出，将一部加密卫星电话递给少尉，低声快速汇报了几句。
少尉接过电话，听了几句，脸色瞬间变得更加凝重，甚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惊愕。他猛地抬头，目光如电般扫过矛隼和舱门口的灰隼，又深深地看了一眼那台维生单元。
“明白！保证完成任务！”少尉对着电话沉声应道，随即挂断。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做出了一个极其艰难的决定。他猛地放下扩音器，对着包围首升机的战士们厉声下令：“解除一级警戒！枪口下压！医疗组！立刻上前！快！”
包围圈瞬间松动！战士们虽然依旧警惕，但枪口己经垂下。几名穿着白大褂、背着医疗箱的军医和卫生员，在少尉的示意下，顶着风雨，快速冲向了首升机！
“快！医生！这里！”矛隼狂喜，立刻侧身让开舱门！
为首的军医经验丰富，一眼就看到了地上那台破损的维生单元和不断渗出的维生液。他脸色一变：“快！先稳定温度！防止低温症！保温毯！快！”
卫生员立刻打开保温急救毯，不顾机舱内的泥泞和狭窄，扑到维生单元旁，试图用毯子包裹住冰冷的金属外壳，减缓热量的流失。
另一名军医则迅速连接上自己携带的便携生命体征监测仪，将探头贴在维生舱观察窗上，试图获取首接读数。然而，屏幕上依旧一片混乱的干扰波纹和错误提示。
“不行！维生单元内部损坏太严重！完全屏蔽了生命信号！无法远程读取！”军医焦急地抬头，“必须打开维生舱！立刻进行物理评估和基础生命支持！”
打开维生舱？矛隼和灰隼的心同时一沉！这意味着在没有任何维生系统支持的情况下，将小满暴露在恶劣的环境中！风险巨大！
但，别无选择！
“打开！”灰隼嘶哑地命令，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军医不再犹豫，和助手一起，迅速找到维生舱的紧急手动开启阀。沉重的金属舱门在液压杆的推动下，伴随着刺耳的金属摩擦声，缓缓开启！
一股冰冷的、带着特殊药水气味的白雾从舱内弥漫出来。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舱内。
小满静静地躺在冰冷的维生液残留中，脸色苍白得如同上好的瓷器，嘴唇没有一丝血色。她那只紧握着黑色遥控器的手，依旧僵硬地蜷曲着，指关节灰败。浓密的睫毛覆盖着眼睑，没有任何生命的迹象。
军医迅速戴上听诊器，将冰冷的听头按在小满单薄胸腔的心前区。他的眉头紧紧锁死，脸色越来越凝重。
机舱内死一般寂静。只有外面风雨的咆哮和军医沉重的呼吸声。矛隼和灰隼的心，随着军医那越来越难看的脸色，一点点沉入冰冷的深渊。
难道…真的…来不及了？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绝望时刻——
军医的身体猛地一僵！他像是触电般，难以置信地抬起头，瞪大了眼睛，死死盯着听诊器，又猛地低头看向小满苍白的面容！
“有心跳！！”军医的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和激动而变调，尖锐地刺破了机舱内的死寂，“非常微弱！非常缓慢！但…是窦性心律！她还活着！”
如同黑暗中骤然炸响的惊雷！灰隼的心脏被这突如其来的狂喜狠狠攥住，几乎停止了跳动！他挣扎着想扑过去，却被剧痛钉在原地，只能死死盯着那个小小的、脆弱的身影。
“快！建立基础生命通道！保暖！高流量吸氧！准备强心剂和呼吸兴奋剂！快！”军医的指令如同连珠炮般下达，声音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颤抖和职业的亢奋！
卫生员们立刻行动起来！保温毯被迅速而轻柔地覆盖在小满冰冷的身体上。氧气面罩被小心地罩在她的口鼻处。静脉通路被迅速建立，透明的液体开始滴注。
灰隼看着军医小心翼翼地将一支细小的针剂推进小满纤细手臂的静脉，看着氧气面罩上开始出现极其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雾气…那代表着，一丝微弱的气息！
她还活着！那顽强的生命力，如同石缝间挣扎而出的野草，在经历了地狱般的磨难后，依旧没有放弃！
就在这时！
“嗡——！”
一股极其细微的、带着某种高频震颤的嗡鸣，毫无征兆地再次从维生单元破损的内部渗透出来！虽然微弱，却瞬间覆盖了机舱内所有的声音！那声音冰冷、非人，带着一种令人骨髓发寒的穿透力！
灰隼和矛隼的脸色同时剧变！这个声音…是最终净化协议的警报！它…它怎么又响了？！
维生单元侧面那个硬币大小的红色指示灯，如同被唤醒的恶魔之瞳，猛地…再次亮起！刺目的红光在昏暗的机舱内疯狂闪烁！
“警告！检测到高能级未知能量波动！源头…维生舱内部！”一名正在操作便携监测仪的卫生员惊恐地看着屏幕上陡然飙升、完全超出量程的混乱波形！
几乎同时！
“滋啦——！！”
机舱内所有的电子设备屏幕猛地爆出刺眼的雪花！照明灯管疯狂闪烁，随即“啪啪”几声爆裂熄灭！就连军医手中的便携生命体征监测仪，也瞬间黑屏，冒出一缕青烟！一股强烈的、带着静电刺痛感的无形波动瞬间扫过机舱！
“怎么回事？！”矛隼骇然失色！
灰隼猛地看向维生舱内——
只见小满那只紧握着黑色遥控器的手，那只灰败僵硬的手，此刻正以一种极其细微、却又无比清晰的频率…剧烈地颤抖着！
而那只黑色遥控器的表面，一道道细微的金红色纹路，如同被唤醒的熔岩脉络，正从她紧握的指缝间…缓缓亮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