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雾裹着硝烟味在河谷间流淌,林小雨的鞋底己经磨穿,用藤条捆着的芭蕉叶在碎石路上发出沙沙声响。陈岩用匕首挑开最后一块压缩饼干,碎屑撒进冒热气的搪瓷缸,混着雨水搅成糊状。
“勐腊县边防连的巡逻范围到南腊河三号界碑,”他在地图上画出血色标记,“但这段雨季塌方,常规路线断了。”
岩罕倚着洞壁咳嗽,左肩的绷带渗出黄褐色脓水。阿月正在用银簪挑开腐肉,每剜一下都带出腥臭的液体。巫医的机械义肢卡在洞外警戒——三天前那场遭遇战让齿轮组进了泥沙,运转声大得像台破拖拉机。
林小雨把搪瓷缸推到伤员面前,自己抓起把野莓塞进嘴里。酸涩汁水刺激着喉咙,她盯着洞外翻涌的雾海。那些淡金色的疫苗雾霭正在山林间沉降,远处村寨连续两天没有炊烟升起。
“走西线。”她突然开口,手指点在等高线最密集处,“翻过雷公崖,从界河支流泅渡。”
陈岩皱眉:“那里是克钦独立军的地盘。”
“总比撞上正规军好。”少女撩起裤腿,脚踝的溃烂处贴着巫医调制的草药,“疫苗雾化后,所有边境口岸都会严查发热病人。”
岩罕突然剧烈抽搐,阿月眼疾手快用银针刺入颈侧大椎穴。昏迷的猎人衣襟散开,胸口浮现大片蛛网状蓝斑——与那些变异村民的症状如出一辙。
“他撑不过今晚。”巫医的机械眼闪着红光,“除非搞到盘尼西林。”
凌晨两点,林小雨摸进山脚的傣族寨子。竹楼在雾中影影绰绰,本该守夜的狗全部瘫在窝里吐白沫。她在药田里找到半筐晾晒的龙血竭,转身时却被什么东西绊倒——是具俯卧的男尸,后颈插着半截注射器。
枪栓声在身后响起。
“别动。”生硬的汉语混着拉祜族口音,“转过来。”
五个穿迷彩服的男人从雾中现身,臂章绣着双头蛇。领头的用枪管挑起林小雨的下巴,突然咧嘴笑了:“这不是程老板要的货吗?”
地窖里挤着二十多个村民,手脚被尼龙扎带反绑。林小雨的太阳穴抵着枪口,看他们往昏迷者静脉注射蓝色液体。戴银戒的男人在监控器前转身,他的虹膜在黑暗中泛着不自然的灰。
“你母亲的项目书里写过,”他晃着血清瓶,“陨石孢子在潮湿环境会进入爆发期。”
林小雨的指甲掐进掌心。铁架床上躺着个苗族少女,蓝色纹路正从针孔向心脏蔓延。她突然想起医疗日志里被涂黑的那页——1998年6月,瑞丽爆发不明肺炎,病原体采样瓶编号PH-23。
“你们在复刻当年的疫情。”
男人轻笑,从冷藏箱取出个密封袋。泛黄的病历卡上沾着血渍,患者姓名栏写着:林小梅(化名)。
“第一批志愿者里,你母亲最完美。”他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陨石孢子改变了她的端粒酶,代价是...”
爆炸声打断了他的话。地窖顶棚簌簌落灰,枪声混着景颇族长刀的铮鸣由远及近。陈岩撞开铁门时,林小雨正用牙齿撕开某个守卫的喉管。
“岩罕不行了!”阿月甩出三枚银针封住追兵,“得找盘尼西林!”
撤退路线被预判了。他们背着昏迷的岩罕在橡胶林狂奔,子弹把树皮掀得纷飞。林小雨的小腿被弹片划开,血滴在落叶上引来成群的红火蚁。巫医的机械义肢突然转向,往追兵脚下抛出自制的跳雷——那是用杀虫剂罐和自行车链条拼的土炸弹。
克钦军的哨卡出现在晨雾中时,队伍只剩西人能动弹。戴红头巾的士兵用枪托挑起岩罕的下巴,突然用景颇语骂了句脏话。
“这人是弄岛寨的岩罕?”哨兵队长踢了踢猎人腰间的银酒壶,“十年前他救过我阿姐。”
林小雨趴在泥浆里,看他们给岩罕注射针剂。陈岩的伤口在渗血,却仍用身体挡在她前面。阿月正悄悄解开缠在手腕的钢丝——那上面淬着见血封喉的箭毒木汁。
“人留下,你们滚。”队长往地上啐了口槟榔汁,“再往前就是雷区,祝你们踩上58式反步兵雷。”
正午的太阳晒化橡胶树叶,他们在雷区边缘找到条野象踩出的小径。陈岩用伞兵刀探路,刀尖每隔三寸刺入红土。林小雨的伤口开始流脓,蛆虫在溃烂处钻进钻出。
“十二点方向有界碑!”阿月突然低声喊道。
青铜界碑在灌木丛中露出半截,碑文被苔藓覆盖。陈岩刚要迈步,林小雨猛地拽住他腰带——碑体下方埋着绊线,金属丝在阳光下泛着死鱼般的冷光。
巫医的机械眼突然报警。众人转头望去,三架无人机正从缅方一侧掠过国境线。林小雨看清机腹悬挂的不是摄像头,而是微型喷洒装置。
淡蓝色粉末随风飘散,沾到皮肤立刻灼烧出红疹。阿月甩出浸过药酒的布巾,陈岩趁机用打火机点燃枯枝。浓烟腾起的瞬间,林小雨看见界碑后方百米处的铁丝网——有个被山洪冲垮的缺口。
枪声在国境线两侧同时响起。缅甸边防军的皮卡在河滩急刹,中国方向的巡逻队也拉开警戒线。林小雨拖着伤腿爬过铁丝网时,子弹在头顶织成交叉火网。
“不许动!”
五六个黑洞洞的枪口围上来。陈岩缓缓举起双手,战术外套内侧露出褪色的军官证。带队的中尉用枪管挑开证件,瞳孔猛地收缩。
“东南战区‘利刃’突击队?”他盯着陈岩毁容的半边脸,“三年前宣布阵亡的人,怎么会在这里?”
林小雨在眩晕中听到轮胎碾过砂石的声音。有人给她套上防护服,医用棉的酒精味刺得伤口生疼。最后看到的画面是岩罕被抬上缅方救护车,克钦士兵正与中方军官交涉。
昏迷前,她攥住陈岩的衣角:“那个病历卡...林小梅...”
担架车推进隔离帐篷时,没人注意到少女藏进嘴里的金属片——从地窖守卫脖子上扯下的士兵牌,背面刻着制药公司的LOGO:一只浴火重生的凤凰。
远处,界湖上的雾气更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