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离帐篷的塑料布在烈日下蒸腾着药水味，林小雨盯着输液管里晃动的光斑。三天了，边防军的审讯官换过西拨人，问题始终绕着程默的军官证打转。她蜷在行军床上，舌尖抵着那枚偷藏的士兵牌——金属边缘刻着的凤凰纹路，与母亲实验室徽章一模一样。
深夜，骤雨砸在钢架屋顶上。陈岩的咳嗽声从隔壁床传来，带着胸腔积水的闷响。林小雨摸黑拔掉针头，脓血顺着胶管滴在水泥地上。她数着巡逻哨换岗的间隙，用指甲刀铰开帐篷后方的铁丝网。
岩罕留下的银酒壶卡在豁口处，这是昏迷前最后的记忆。
雨幕中的营区亮着探照灯，林小雨贴着医疗垃圾焚烧炉爬行。她的伤口泡过雨水又开始溃烂，蛆虫在腐肉里蠕动。两个哨兵站在岗亭里抽烟，缅语对话混着雨声飘来：
“...勐古的货卡在雷公崖...”
“...说是防疫封控，其实是克钦军要抽三成...”
焚烧炉突然窜起蓝火，浓烟裹着刺鼻的化学药剂味弥散。林小雨趁机滚进排水沟，污水裹着医用棉球灌进领口。她摸到围墙根部的狗洞，外头是长满飞机草的荒坡——三天前转移时记下的路线。
山脚的橡胶林里闪着车灯。林小雨趴在泥浆里，看穿防护服的人往货车厢搬运铁皮箱。箱体上的红十字被新喷的漆覆盖，但边角还能看到“PH-23”的编号。驾驶室下来的男人戴着防毒面具，脖颈处的刺青蔓延到耳后：双头蛇缠着凤凰。
五十米外的界河支流闪着幽光，对岸就是中国边防的瞭望塔。林小雨折了根空心草茎含在嘴里，正准备潜入漂着死鱼的河道，后颈突然抵上冰冷的枪管。
“防疫期间擅自离营。”防毒面具下的声音带着电子杂音，“得送你去消毒。”
冷藏车的霜雾扑在脸上时，林小雨注意到车厢夹层有新鲜的血手印。男人给她注射镇静剂的动作很熟练，针管推进静脉的瞬间，她故意抽搐着踹翻医疗托盘——镊子落进车缝的阴影里。
醒来时手腕被铐在铁架床上，排气扇的噪音盖不住楼下的争吵。透过蒙尘的玻璃窗，她看到缅文招牌：勐波防疫物资中转站。墙角堆着印有国际救援组织标志的纸箱，里面是空的。
“这批货必须今晚过境。”戴银戒的男人在敲桌子，“中国那边新增五个发热门诊，正是投放的好时候。”
林小雨用鞋跟摩擦床腿，镊子从袜筒滑到手心。开锁的咔嗒声混在排气扇噪音里，门外守卫的AK步枪斜倚在墙边。她赤脚摸过走廊时，听到下层仓库传来闷哼——是陈岩的声音。
通风管里的积灰沾着新鲜血渍，林小雨顺着管道爬到仓库顶棚。透过钢架缝隙，她看见陈岩被绑在消毒池边，右腿伤口泡在漂白粉溶液里泛白。五个持枪者正在分装蓝色药剂，标签印着“流感疫苗”。
“你们在瑞丽水源地投毒。”陈岩吐掉嘴里的血水，“三年前的禽流感也是...”
戴银戒的男人把烟头按在他伤口上：“这次是升级版，潜伏期发热症状和登革热一模一样。”
林小雨的指甲抠进掌心。她想起医疗站里那些被抬走的患者，输液架上挂的都是退烧药。如果这些“疫苗”混进边境城市的疾控中心...
顶棚突然晃动，装卸叉车正升起货箱。林小雨趁机荡到钢梁上，抽出守卫的匕首割断吊货绳。装满药剂的铁箱砸穿地板，玻璃碎裂声引开守卫。陈岩趁机撞翻消毒池，漂白水涌进电路箱引发短路。
枪声在黑暗中炸响，子弹擦着林小雨的耳廓打在钢板上。她拽着陈岩滚进货梯井，钢丝缆绳勒进手掌血肉模糊。陈岩摸到应急通道的瞬间突然僵住——他的旧伤在右腿，但此刻左腿正在流血。
“跳雷破片。”他撕开裤腿，“在雷区沾上的。”
林小雨扯下发带扎紧他大腿动脉。仓库外传来引擎轰鸣，三辆改装过的皮卡堵住出口。戴银戒的男人站在车顶，手持的却不是步枪，而是带摄像头的信号屏蔽器。
“他们怕被拍到。”陈岩喘息着摸到后腰的战术手电，“边防巡逻队有热成像无人机。”
爆炸声来得突然。西侧围墙被炸开豁口，穿克钦军装的人影在火光中闪现。林小雨认出领头的是岩罕的堂弟，他脖子上的银项圈刻着弄岛寨图腾。
“岩罕哥的命换了你们过境！”年轻人扔来两套防弹衣，“走野人谷，中国巡边队两点换岗！”
皮卡在弹雨中冲出重围，后视镜里映出仓库燃烧的火焰。林小雨翻找车上的医疗箱，发现底层藏着卫星电话——最近通话记录是瑞丽某民营医院的号码。
陈岩突然猛打方向盘，车身擦着塌方的山崖掠过。后轮轧上埋雷标志的瞬间，林小雨看到崖底成堆的汽车残骸——都是试图偷渡的车辆。
“不能停！”陈岩嘴角溢出血沫，“他们在GPS做手脚了...”
前方出现岔路口，褪色的路牌指向勐秀方向。林小雨扯断车载导航的线路，指着雨林间若隐若现的灯光：“往甘蔗田开，那边有缉毒警的暗哨。”
追兵的越野车撞进榨糖厂废墟时，两人己经钻进灌溉渠。陈岩的体温烫得吓人，跳雷碎片带着锈迹，破伤风症状开始显现。林小雨摸到他腰间的手枪，弹夹里只剩两发子弹。
甘蔗田尽头横着铁丝网，中国边防的探照灯扫过玉米地。陈岩突然栽进沟渠，抽搐的指节抠进泥里。林小雨撕开他衣领，发现锁骨下方浮现细密的蓝点——不是中毒，是某种皮下追踪器。
“在医疗站...他们给我缝合伤口...”陈岩用匕首尖挑开皮肤，带血的微型芯片闪着冷光，“快走...”
无人机蜂群般的嗡鸣从后方逼近。林小雨拖着陈岩爬过最后百米泥地，子弹打在界碑上迸出火星。中方巡逻队的犬吠声近在咫尺，她却摸到铁丝网下的异常——本该灌满水泥的基座，被人换成可拆卸的活板。
“有人铺了偷渡通道...”
话音未落，活板突然掀起。穿防护服的人伸手拽住她脚踝，防毒面具下传出模糊的中文：“我们是瑞丽疾控中心的...”
陈岩的枪口却在此时抬起，子弹穿透那人肩胛。更多戴防毒面具的人从地道钻出，手持的不是医用箱，而是电击棍和扎带。林小雨在搏斗中扯开某人衣领，熟悉的凤凰刺青映入眼帘。
探照灯突然照亮整片玉米地。边防军的装甲车撞开田埂，高音喇叭用中缅双语喊话。林雨水趁机滚进排水沟，混着农药的污水灌进口鼻。最后看到的画面是陈岩扑向举枪者，以及某个士兵捡起她掉落的士兵牌时骤缩的瞳孔。
醒来是在移动的救护车里，穿密封防护服的人正在抽血。林雨水挣扎着摸向腰间，却发现所有伤口都被仔细包扎过。车载电台滋滋响着，传出瑞丽口岸最新通报：
“...新增疑似登革热病例17例，全市启动二级防疫响应...”
她望向车窗外飞驰的夜色，隔离带外的广告牌亮着某制药公司的标语：守护健康，凤凰同行。路灯照在广告人物微笑的脸上，那人的耳后隐约露出半截刺青——振翅的凤凰翔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