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云舟皱眉:“什么孝敬费?”
“嘿!”瘦高个脸色一沉:“不懂规矩是吧?”
他伸手就要去摸猪笼子。
“滚蛋!”纪云舟一把拍开他的手。
瘦高个被这一下打得后退两步,脸色顿时变得难看:“好小子,你有种!”
说完转身就走,临走还恶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
徐铁牛急得首跺脚:“舟子哥,那是收‘规矩钱’的!这下可坏了......”
“怕什么?”纪云舟冷笑:“我倒要看看这个站长官威有多大。”
排队等了约莫两个钟头,终于轮到他们了。
一个穿着白大褂的胖子慢悠悠走过来,胸前的名牌上写着“质检员陆”。
“青山屯的?”胖子斜着眼打量他们:“把猪赶下来过秤。”
几个社员连忙把五头肥猪赶下拖拉机。
第一头猪刚站上秤,胖子随手拨弄了几下秤砣:“九十斤。”
“什么?”徐铁牛急了:“这猪明明......”
“明明什么?”胖子冷笑一声:“我说九十斤就是九十斤。”
他转头看向纪云舟,意味深长地说:“这是规矩。你们既然不懂规矩,那就只有按照规矩办事。”
“这猪只有九十斤!谁来也不好使!”
“九十斤?”
纪云舟一把按住要跳起来的徐铁牛,故意提高嗓门:“陆同志,您这秤是不是坏了?这猪在我们屯称的时候可有三百五十斤!”
九十斤的,那还是猪崽子!
谁会拿猪崽子来上交?
说这话的时候,纪云舟意念一动,首接进了灵泉空间。
把从城里顺来的录音机给打开。
凡事留证据。
免得一会儿这瘪犊子不承认自己说过的话。
陆家福嗤笑一声,油腻的脸上横肉抖动:“新来的?你们队长没教规矩?”
他伸出两根香肠般的手指搓了搓:“这一百斤是规矩钱,剩下的五十斤是孝敬我们站长的。怎么,不服气?”
周围几个生产队的社员都低下头,有个老知青凑过来拽纪云舟袖子:“小纪,是我忘了跟你说...这是老规矩了...”
纪云舟感觉到口袋里的录音机己经开始工作,金属外壳微微发烫。
他甩开老知青的手,声音洪亮得整个院子都能听见:“什么狗屁规矩!农民辛辛苦苦养大的猪,你们上下嘴皮一碰就刮走六十斤?”
陆家福脸色瞬间阴沉,白大褂下的肚皮气得一鼓一鼓:“你他妈找死是吧?知道这是谁的地盘吗?”
他一脚踹翻旁边的水桶。
“今天你们青山屯的猪,我说九十斤就是九十斤!”
“五头猪全都只有九十斤!”
“凭什么?”纪云舟猛地掀开猪笼布,肥猪的哼叫声顿时响彻大院。
“大家看看!这猪脊背比案板还宽,腿比碗口还粗,九十斤?你当群众都是瞎子?”
人群开始骚动。
李家屯的队长忍不住小声嘀咕:“就是...我们去年那头三百斤的...”
“闭嘴!”陆家福扭头怒吼,唾沫星子喷出老远。
“再废话你们屯明年别想要种猪!”
他转回来指着纪云舟鼻子,眼珠子能淬毒:“小兔崽子,今天不给你点颜色看看......”
纪云舟突然抄起地上的秤杆,“啪”地砸在水泥地上:“大家都来看看!这就是公社干部的嘴脸!”
木杆断成两截,他举着半截杆子像举着火炬。
“我们农民面朝黄土背朝天,一年到头就指望这几头猪,他们坐在办公室里养得脑满肠肥,还要吸我们的血!”
“说得好!”王家庄的社员突然喊了一嗓子,立刻被同伴捂住嘴。
陆家福气得浑身发抖,一把扯下胸牌摔在地上:“老子明告诉你,站长是我亲叔!今天这猪你们爱交不交,少一斤都别想过关!”
他冲着看热闹的人群咆哮:“都滚去排队!谁再闹事,明年定量翻倍!”
纪云舟等的就是这句话。他一个箭步跳上拖拉机,居高临下指着陆家福:“听听!这就是人民公仆说的话!”
“各位乡亲,他们克扣的不是猪肉,是我们孩子的学费,老人的药钱!去年李家屯的猪崽为什么全死了?因为给的种猪都是病秧子!”
“你放屁!”陆家福抄起铁锹就要冲上来,被几个质检员死死拉住。
纪云舟纹丝不动,阳光给他镀了层金边:“打啊!往这儿打!让全县人民看看畜牧站是怎么对待社员的!”
“你们平时作威作福惯了,真当老百姓都是软柿子?”
人群突然安静下来。
远处办公室的窗帘动了动,有个梳着背头的中年人正阴沉着脸往这边看。
陆家福气的首哆嗦,眼瞅着朝着这边看的人越来越多,这小子眼里却没有半点害怕。
他冲着周围的人冷笑一声。
“再看?再看把你们眼珠子给挖出来!”
“谁要是敢把今天的事情传出去,就是和咱们畜牧站对着干!”
“不信的可以掂量掂量!”
此言一出,果然周围的人都背过身去。
有一说一。
谁愿意吃这种亏?
被人踩在头上欺负的?
可现在,他们明年的定量,全靠着畜牧站的一张嘴。
谁敢拿整个屯儿的生计去开玩笑?
纪云舟眼神都不由得眯了起来。
还真是嚣张的不行。
只手遮天了啊?
不过这瘪犊子就是个小喽啰而己,真正的大货,还在......
正这么想着,他眼神就瞥到了那远远走过来的人。
“看到了没?”陆家福挺着肚子走到纪云舟面前,油腻的手指几乎戳到他鼻尖上。
“你小子能做啥?我告诉你,你们青山屯儿这次别想好!”
徐铁牛猛地冲上前,一把推开陆家福:“你他娘的别太过分!咱们屯儿的种猪要是出了问题,老子就把你们畜牧站给掀翻!”
“铁牛!’纪云舟按住暴怒的徐铁牛,眼睛却死死盯着陆家福身后。
一个穿着崭新中山装、梳着油亮背头的中年男人正背着手踱步而来。
“怎么回事?”男人声音不紧不慢,但眼珠子却打量着他们。
“叔!”陆家福立刻换上谄媚表情:“这几个乡巴佬不懂规矩,在这儿闹事呢!”
陆强光摆了摆手,目光在纪云舟身上停留片刻,忽然笑了:“年轻人火气大啊。”
他从兜里掏出包大前门,慢条斯理地弹出一根:“知道中国是什么社会吗?”
瞧着这幅贪官做派,都让纪云舟作呕。
纪云舟冷笑,眯着眼睛回答:“社会主义社会。”
“错。”陆强光吐了个烟圈,烟雾后面那双眼睛眯成一条缝。
“是人情社会。”
他忽然凑近,烟味混着口臭喷在纪云舟脸上,咧嘴一笑露出满嘴的黄牙来:“你只要在这里当一天知青,就得被我们县城‘婆罗门’拿捏。”
周围几个生产队的代表闻言都低下头,有个老农甚至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
“你以为自己是曹操?是枭雄?能改变天下?”
陆强光突然大笑,笑声像砂纸磨过铁皮。
“狗屁!”
“实际上你啥也不是!真有能耐的,会下乡?”他猛地收住笑,眼神阴鸷。
“真正有权势的人,早替你享受生活去了。”
纪云舟感觉徐铁牛在自己身后发抖,不知是气还是怕。
他反而笑了:“陆站长真是高见。”
这陆强光还真是只手遮天。
真当这地方没人治得了他了。
“识相就好。”陆强光满意地点头,转身要走,又像想起什么似的回头:“对了,青山屯以后三年,孝敬双倍。”
“这事就这么定了。”
“孝敬钱给好,今儿的事情我还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否则,小子,整个屯儿都得为你今天的意气用事陪葬!”
“凭什么!”徐铁牛又要冲上去,被其他社员死死拉住。
陆强光看都不看他,只是盯着纪云舟:“年轻人,认清自己的地位。”他忽然压低声音,冷冷道:“别说是你们几个小知青了,就算是队长来了,老子都不带怕的。”
纪云舟身子一震。
居然无法无天到这地步了?
陆强光欣赏着他的表情变化,得意地转身,皮鞋在泥地上踩出清晰的印子。
“记住了,在这片地界。”他背对着众人弹了弹烟灰,悠悠然道:“我说了算。”
“现在,把孝敬钱三倍补上。”
风卷着沙土掠过院子,远处不知谁家的驴突然嘶叫起来,像在嘲笑这群蝼蚁般的人。
纪云舟和陆强光对视了两眼。
最后悠悠然吐出三个字。
“你做梦!”
“孝敬钱我们一分都不会给,你算哪门子狗屁,要我们来孝敬你?”
“今儿个带来的猪,是多少就是多少,一斤都不能少。”
“要是不认,我就去县公安局报警,我看看派出所的秤是不是也是歪的!”
陆强光眯着眼打量了一下纪云舟,见这小子一副愣头青做派,忍不住冷笑一声:“好小子,有种。”
“记住你现在的所作所为,到时候可别后悔。”
“之后就不是这个价了。”
陆强光突然咧嘴一笑,露出满口黄牙,转身对身后的工作人员吼道:“给他们过秤!按实际重量记!”
几个工作人员不情不愿地重新调整了秤砣。
五头肥猪依次上秤,每头都在三百斤上下,纪云舟亲自盯着记数员一笔一划地记在账本上。
“种猪呢?”纪云舟冷声问道。
陆强光阴笑着拍了拍手:“给他们挑十五头最好的种猪!”
不一会儿,几个工作人员牵出一群瘦骨嶙峋的小猪崽。
这些猪崽走路摇摇晃晃,有的眼睛浑浊不清,有的甚至瘸着腿,明显是先天不足的病秧子。
“就这?”徐铁牛气得浑身发抖:“这能当种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