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盼喜知道婆婆一定是看到她和小春拉扯,误会了她。有心想和她解释一番,但看到她那死了“八七”的样子,又不敢上前了。
苏盼喜麻木地走进厨房拾掇着做饭,院子里就响起婆婆指桑骂槐的咒骂声。
“骂你一声猪!你的良心都叫狗吃了,整天伺候你个饱吃饱睡,你就是不长肉,索性改明儿饿你两天,忍不住哼哼就打你王八操的嘴!”
“骂你这群现眼的鸡,只盼着你们能有个抱窝的,好孵出一些小鸡来。自个儿没有那本事就算咧,还他妈的每天在墙头上招来野公鸡,翘着屁股让人家弄,真他妈的把老高家的脸都丢尽了。”
婆婆骂得太明了,婆婆骂得太寒碜了,婆婆骂得太恶毒了。
这就是老实人家的婆婆啊!厨房里的苏盼喜又不是傻子,岂能听不出婆婆骂的就是自己。一时又气又愤,真想撂下菜刀到院子里和她争辩个明白,但几次冲动起来又犹豫下去。她能出去说什么?这有捡钱有捡银,难道还有捡骂的?又没提名道姓地骂你,怎么说,要问起来都是你找事,还是省省吧,好好地待着吧。苏盼喜没勇气走到院子里和婆婆来个对决,没有勇气也没有那个胆量。最后只能像个逃兵一样夹起尾巴认怂了,躲到了自己的屋里,用被子捂住脑袋,化为一阵无助的嚎啕。
婆婆的横和孙凤霞还不一样,孙凤霞的横就是真刀真枪,拉开架势给你干,这样反倒让苏盼喜有了斗志,拉开架势和她干。而婆婆的横是无形的,让你抓不住逮不着,不吵不闹,不窜不跳,就像个蔫吧虱子,一口咬住你就要了你的命!这可比孙凤霞咋咋呼呼的厉害多了。
婆婆真的比孙凤霞厉害!
苏盼喜也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首到哭没了力气,哭得全身热汗淋淋,才慢慢地止住了抽噎。
冷静下来的苏盼喜心里好委屈啊!自己究竟犯了多大错,婆婆要那样恶毒地咒骂自己?难道在这个家里自己就没有一点做人的尊严?难道自己真的就像圈里的猪、院子里的鸡一样卑贱,卑贱得任人打骂还不能有一丝反抗?
苏盼喜甚至觉得自己还不如圈里的猪,圈里的猪顿顿有吃有喝的,还能博得婆婆一个笑脸,自从嫁到高家,婆婆何时给她露出过一个笑脸!
苏盼喜甚至觉得也不如院子里跑的鸡,那几只鸡还能每天得到婆婆的关心,还能让婆婆心情愉快地捧在手里抚摸一番,婆婆何时这样对待过她?
苏盼喜结婚后有一阵子不知为什么总咳嗽,这苏盼喜自己拿自己的身体不当回事,忍着挨着不去看大夫,婆婆和高留良谁又说过一句关心的话?哪怕是放个不响不臭的屁也是那个意思。
苏盼喜越想越伤心,越想越难过,越想越心寒。奶奶活着的时候对她说过,就是闭着眼睛摸一个人家都比那个家好。苏盼喜倒是睁着眼来的,是通过相亲、过礼、明媒正娶嫁到高家的,可真看不出这样费劲找的人家究竟有哪儿比那个家好!
苏盼喜哭到最后人几乎都绝望了。 绝望就是看不到一丝希望,她感觉自己完了,以前拼命想离开那个家,如今又落了一样的下场。只不过孙凤霞变成了婆婆,用另一个手段继续折磨她。
苏盼喜算是彻底放弃了做个好媳妇的想法,尽管当这个想法在脑子里出现时,就会想起结婚当天苏立德嘱咐过她的话。但婆婆做人刻薄,眼光挑剔,又似乎对她充满了偏见,她真不知道她到底该怎样做才能达到她的满意。
人在穷途末路没有办法的时候就会放任、就会无所谓,反正就是个不好了,爱怎样就怎样吧!
想通的苏盼喜又活回了自己,活儿该怎么干就怎么干,饭该怎么吃就怎么吃,所有的行为都带有叛逆的成分,都带有不屑一顾的成分。
这无疑让婆婆很反感,也让苏盼喜感觉到婆婆目光里又多了种东西,就像夏天里的日头,灼辣辣的毒。
苏盼喜忍够了,受烦了,肚子里憋着一股气,像只好斗的鸡一样每天高昂着头随时准备着。有了这样的心情,她和婆婆之间的冲突就无可避免地发生了。
那天,苏盼喜在院子里洗衣服,高留良的一条裤子不知在哪儿沾了许多油污,不好洗干净,苏盼喜就多用了些洗衣粉。
这样就把婆婆的目光引了过来,她还是站在一旁用那种空洞的目光看着她,还是什么也没有说。但苏盼喜的耳朵分明地听到了她在指责她浪费,分明地听到她在骂她败家的玩意儿。
苏盼喜一霎那就火撞了脑门,忍无可忍地爆发了。她把衣服使劲地摔在了盆里,站起身挺着胸脯对她喊:“看什么看?不就是多用了点洗衣粉吗?你要是心疼,我自个儿掏钱去买。”
她还委屈了,说:“这整天的是干什么啊,无论我做什么都有不是,我到底该怎样做才能让你满意?你告诉我,别整天地捏着拳头让人猜。”
她还伤心了,说:“我是自小没妈,但没妈的孩子也不见得短传授,没妈的孩子也不见得比有妈的孩子缺心眼儿。别以为我什么都看不出来,也用不着整天费了劲地暗示我,我也不是个让人讨厌的主。如果看我哪儿都不是,我可以走,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那天苏盼喜一口气说了许多的话,把多日来所有的抱怨和不满一股脑地全端了出来。
她以为她痛快了,她以为她出气了,她以为她大块朵颐了,她以为她解气了,她以为婆婆惨败了,她以为她给婆婆上了一课。她想的还真美,她想的还真天真,还真以为婆婆是个永远不会吐气的“鳖”。
婆婆表现得很冷静,像旁人般地听,无所谓地听。临了,一句话就把苏盼喜噎得喘不过气来了,一句话就噎得苏盼喜翻白眼了,一句话就噎得苏盼喜犯了病,首挺挺地倒在了地上,全身痉挛,口吐白沫了。
她说:“我们可是老实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