箫声起时,暮色正浓。
竹箫在江砚辞的唇边似乎有了呼吸——或者说它本身就是江砚辞呼吸的延续。
初音沉厚如老竹扎根泥土,却在尾音处陡然拔高。
吹出了孤雁啼血的凄厉。
吹出了古潭沉璧的深沉。
吹出了新篁破土的倔强。
吹出了野渡无人的荒莽。
苏挽月的脊背慢慢从沙发背上滑下来,手肘撑在膝盖上,指间的香烟忘了续燃。
她曾在维也纳金色大厅听过首席长笛的独奏,此刻却觉得那些华丽的颤音都不如这乡间箫声来得惊心动魄。
江砚辞垂眼盯着箫孔,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白背心随呼吸轻轻起伏,肩胛骨在暮色里划出两道凌厉的弧线——这是她第一次看见他褪去疏离后的模样,像一柄收进鞘中的刀,刀鞘虽旧,刀刃仍在暗处发光。
箫声此时突然转调,自然的融入进了二牛吹的零碎调子。不成章法的旋律被江砚辞的指腹揉碎重组,竟生出一种泥地里开出花的美。
尾音消散时,窗外的虫鸣突然清晰起来。江砚辞的指尖还停在箫孔上,像是在感受余音的震颤。苏挽月摸了摸手机,屏幕上显示着三个未接来电——父亲的私人号码。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在这栋土坯房里待得太久了。
“好听吗?”江砚辞转身时,箫己挂回墙上。他的语气平淡,却藏着不易察觉的期待,像个孩子展示自己刚做好的手工。
余音还在绕梁。
苏挽月说道:“从来没有听过如此丰富的音色,或者说是情感……”
江砚辞把箫放回墙壁上,说道:“这正是我喜欢艺术的原因,它本质上是一种情感的载体,让作者得以宣泄,让观者得以品味。而音乐相较之于文学,则更显独特的风味。”
“音乐?为什么?”苏挽月眼神闪烁着光芒。
“音乐,尤其是乐器演奏的纯音乐,它最大的特点就是不立文字,但凡需要文字传达的,我们首先都要过一下脑子,而音乐越过了这个“过脑子”的过程,而是首接由人用心去感受的,这种纯粹的心灵活动,赋予了它独特的魅力。”
苏挽月有些诧异,他想不到这个粗野的男人竟然会有这般格调。
“你说这些,我或许不太懂……”
“音乐从来不需要人去懂,而是去体验的,无论是《渔舟唱晚》的优柔婉转,还是《梦中的婚礼》那种空灵,恍惚,忐忑,虚幻,求之不得,爱而不能,时而急促时而舒缓,像是一种无望的爱……这都能打动人的心,我们不一定要懂,只需要体验,文学艺术与大脑无关,只与人的心有关。”
“你的爱好还挺多,《梦中的婚礼》应该是钢琴曲吧?”
江砚辞坐下说道:“没错,确实是钢琴曲,爱好广泛一些我觉得也好,人总要有一个除了事业和工作之外看起来很“正经”的爱好,聊以慰藉一下枯燥乏味的生活嘛。不然一首憋在这个小土坯里不还闷死了?”
“嗯……”苏挽月看了一眼手表,整理了下领口,一边穿高跟鞋一边说道:“时候不早了,我也先回去了,你要的药品还在车上呢,我拿给你。”
苏挽月从车上抬出两个纸箱子,江砚辞赶紧接过。
苏挽月,招了招手:“那……再见?”
“再见……”
苏挽月开着跑车,一个转弯就离开了。
苏挽月在倒车镜上看着站在后面的江砚辞,心里有一种悸动,那箫声至今仍在脑中回荡。
二牛这时候才跑了过来问道:“那个姐姐是谁啊?”
江砚辞沉默了好久,才缓缓开口:“我的……一个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