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三刻的长安如同一口凝滞的闷罐,暑气与醺醺酒气裹杂着在街巷间弥漫。林小满裹着胡商侍女的猩红面纱,指尖捏着从裴砚处顺来的波斯银币,在香料铺朱漆门前驻足。门环上的狮头口中衔着一枚八角星铜牌,铜绿爬满纹路缝隙,指尖触碰时竟有微弱如电流般的刺痛感,与她在乱葬岗死者口中发现的异物分毫不差。
店内弥漫着甜得发腥的气息,樟脑与硫磺的刺鼻味道交织其中。头顶横梁挂着晒干的血红色花朵,花瓣如吊唁的纸幡般垂落,在穿堂风里轻轻晃荡。货架上的陶罐贴着楔形文字标签,边缘凝着暗褐色污渍,状若干涸的血迹。她假意看货,指尖划过标有 “月长石” 的紫陶罐,粉末沾于指腹,凉意似尸体的呼吸,细闻之下竟有若隐若现的焦糊味 —— 那是人体脂肪燃烧后的气息。
左侧货架投下的阴影中,木偶轮廓渐次清晰。它们的关节缠着蛛网状金粉,眼窝内嵌着琉璃珠,在烛火下反射出幽绿光芒。林小满数到第七个木偶时,听见齿轮转动的轻响 —— 那具木偶的右手突然抬起,指尖握着一枚淬毒细针,针尖凝结的毒液正顺着木纹缓缓滴落。
“姑娘好手段。” 阿不思的声音自二楼传来,螺旋楼梯的栏杆雕着缠枝牡丹纹,与刘老头袖口的绣纹如出一辙。他倚着栏杆俯视,琉璃眼罩在烛火下泛着紫光,其下皮肤青白如纸,“可惜来错了地方。” 他抬手掷出一枚青铜球,炸裂瞬间,甜腻烟雾里混入一丝苦杏仁味 —— 那是她在现代实验室闻过的氰化物气息,与三年前某起投毒案的气味别无二致。
烟雾如活物般钻入鼻腔,林小满屏住呼吸后退,后腰撞上堆成小山的麻袋。指尖触到袋口麻绳的编织纹路,竟与密室毒案中死者香囊的绳结完全一致。货柜间的缝隙漏出幽蓝光芒,照亮墙上斑驳的星图壁画,十二颗猩红光点标注着长安各坊市,与她在药庐密室见过的自燃案地图严丝合缝。
哑叔突然从阴影中冲出,身上粗布衣裳浸着药草汁液,在烟雾中辟出一条淡绿色通道。他的草鞋踩过地板,惊起成群黑色甲虫,虫壳上竟也刻着细小的牡丹纹。他比划着 “危险” 的手势,从怀中掏出一朵干枯的血菊花,花瓣上的金粉簌簌掉落,在掌心聚成沙漏形状,与王富贵骨灰堆的轮廓完美呼应。
二楼传来齿轮转动的轰鸣,宛如巨兽的心跳。阿不思的笑声混着木偶关节的 “咔咔” 声落下:“既然来了,就留下当新药引吧。” 地面突然震动,无数青铜藤蔓从砖缝钻出,表面爬满类似二进制代码的刻痕,藤蔓尖端的倒刺挂着黏液,在烛火下泛着珍珠母贝的虹光,与裴砚玉佩碎片的光泽惊人相似。
哑叔瞳孔骤然收缩,他扑过来时带起的风掀翻了货架,陶罐碎裂声中,林小满看见滚出的粉末在地面汇成河流,流向中央的圆形祭坛。祭坛石面上刻着星象图,北斗七星的斗柄正指向香料铺的正门,与她腕间纹身的纹路形成诡异呼应。
机关箭破空而来的声响划破烟雾,哑叔的身体突然绷紧,箭头擦过他的太阳穴,钉入身后的药柜。老旧木柜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数百个抽屉同时弹开,露出里面整齐排列的骷髅头,每个头骨的枕骨处都有一个圆形凹痕,与林小满穿越时的头痛位置完全吻合。
裴砚踹开木门时,门框上的门神画像突然脱落,露出墙内暗藏的密道入口。门轴转动的吱呀声里,林小满瞥见密道深处闪烁的幽蓝光芒,那是某种她在现代实验室见过的冷光源,此刻却被用来照亮墙上的剥皮刑具。
“走!” 裴砚拽住她的手腕,刀刃劈开迎面而来的藤蔓,火星溅在他手背,烧出焦黑痕迹。林小满踉跄着被拖向门口,余光瞥见祭坛中央升起的青铜鼎,鼎身刻着的牡丹纹与布片上的图案严丝合缝,鼎内残留的灰烬中,半枚骰子若隐若现,点数正是 “三”。
三人冲出香料铺时,西市的更夫正敲着梆子经过,灯笼光晕里浮着细小的金粉,恍若漂浮的骨灰。街角阴影中,苏月柔的白梅香突然飘来,与阿不思的毒烟混在一起,形成一股令人作呕的甜腥气。裴砚将林小满塞进巷口的马车,车轮碾过积水,倒映出香料铺熊熊燃烧的火光,窗棂上的牡丹纹窗花在火中扭曲变形,宛如无数张尖叫的人脸。
马车在青石路上狂奔,车窗外掠过的建筑飞檐上,蹲踞的脊兽嘴里都衔着一枚八角星铜牌,在月光下连成一条隐秘的线,指向城郊方向。林小满怀里的血菊花突然渗出汁液,在布片上晕开一个沙漏形状,而远处的钟楼上,传来午夜十二声闷响,每一声都似敲在她的心脏上。
裴砚跃上车辕时,背后的香料铺传来剧烈爆炸声,气浪掀起他的衣摆,露出后腰与她纹身形状相同的旧疤。他甩起皮鞭,月光照亮他紧抿的嘴角,而他身下的马车座椅缝隙里,竟露出半张泛黄的纸页,上面用粟特文写着:“当牡丹与沙漏重合,逆时者的血脉将唤醒沉睡的门。”
林小满望着逐渐消失在夜色中的火光,忽然注意到街道两侧的槐树都被修剪成沙漏形状,叶片在风中沙沙作响,仿佛在重复某个古老的咒语。而在他们身后,香料铺的废墟中,阿不思的琉璃眼罩碎片正在月光下闪烁,镜片上的星图投影在地面,与她腕间的纹身组成了完整的北斗七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