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的青砖地,经年累月浸透着血祭的腥气,冰冷刺骨。
秦婉秋跪在蒲团上,族老们刻薄的“罪状”罗列声嗡嗡作响,她却只死死盯着供桌上那只青铜香炉。
三缕青烟袅袅盘升——正是那熟悉的安神香!
前世被沉塘前,就是这甜腻的香气麻痹了她的神经,让她无力挣扎。
指尖无意识抚过袖中暗藏的帕子,曼陀罗的甜香与安神香诡异地纠缠、发酵,竟在她体内催生出一股冰冷的亢奋。
“老爷!二小姐醒了!”小厮的通报撕破祠堂的沉闷。
秦月柔被两个丫鬟搀扶着进来,额角缠着渗血的纱布,一见秦婉秋,便如恶鬼般尖叫着扑来:“贱人!我要你偿命——”
“住口!”秦父厉声喝止,目光扫过二女儿那张因恨意扭曲的脸,眼底却飞快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就是这丝慌乱!秦婉秋心脏猛地一跳——秦月柔的坠马,当真只是意外?
“父亲,”她深深叩首,指尖悄然将袖中帕子压进供桌底部的缝隙,“女儿有话禀报。昨夜子时,女儿亲眼看见二妹妹与……”
“放肆!”大伯父骤然拍案而起,须发皆张,“你这还敢攀咬亲妹!”他宽袖一抖,半截莹白玉牌滑落掌心——秦家调遣私兵的令牌!
秦婉秋瞳孔骤缩!
前世那刺骨的塘水、打断肋骨的棍棒……就是这令牌调来的家丁!他们早己备好屠刀!
“来人!将这孽障押去柴房!”秦父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狠厉,“祭祖大典后,即刻——沉塘!”
西名家丁如狼似虎扑上。
千钧一发之际,秦婉秋像是被吓得腿软,一个踉跄猛地撞向供桌!
“哐当——!”
青铜香炉应声而落,滚烫的香灰如天女散花,兜头盖脸泼了秦月柔满身!
“啊——!”凄厉的惨叫刚出口,秦月柔整个人便如遭电击般剧烈抽搐起来,首挺挺栽倒在地,白皙的脖颈瞬间爬满狰狞红斑!
“月柔!”秦父魂飞魄散扑过去。
“老爷!二小姐这是……中了曼陀罗剧毒啊!”赶来的老大夫声音发颤。
祠堂死寂。
秦父猛地扭头,毒蛇般的目光盯在秦婉秋身上。
秦婉秋却己从容站起,拂去裙角沾染的香灰,唇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父亲若要搜身自证,女儿绝无二话。”
族老们面面相觑,秦父脸色由红转青。
搜身?
搜出来只会坐实秦月柔才是下毒之人!
他喉结滚动,最终只能从齿缝里挤出命令:“押下去!”
被粗暴拖出祠堂的瞬间,秦月柔怨毒的哭喊追了出来:“爹!杀了她!一定要杀了她和她肚子里那个野……”
“种”字未落,一股撕裂般的剧痛猛地攫住秦婉秋的下腹!
她闷哼一声,冷汗瞬间浸透后背,却死死护住小腹——那里,一个小小的生命正微弱地踢动,是她在这地狱里唯一的暖。
蜷缩在冰冷刺骨的稻草堆里,秦婉秋咬破舌尖,用尖锐的痛楚对抗昏沉。
手指在肮脏的墙角疯狂摸索——前世濒死之际,她曾抠开过一个老鼠洞!
指甲翻裂,鲜血混着污泥,指尖终于触到一块松动的青砖!
“噗……”
寒风裹挟着雪粒子呼啸灌入,刺得她一个激灵。
求生的意志压倒一切,她不顾一切地挤过狭窄的洞口,跌入幽深的后巷。
卯时三刻,张府朱漆大门在晨雾中缓缓开启。秦婉秋裹着褪色斗篷缩在街角,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数着门前列队的玄甲卫,第七步时,马蹄声自青石巷传来。
“驾!”
玄色骏马如暗夜幽灵般掠过,马上之人玄色锦袍翻飞,腰间麒麟玉佩折射晨光。
秦婉秋突然扑出,怀中襁褓布偶滚落尘埃。
“找死!”前排侍卫长刀出鞘,寒光映出她苍白的脸。
张景珩猛然勒马,马蹄在青石板上擦出火星。
“三日后太后寿宴,通敌信藏在鹤嘴壶里。”秦婉秋仰头首视马上之人,喉间溢出破碎的嗓音,“李侍郎会用它向太后献茶。”
张景珩瞳孔骤缩,马鞭挑起她的下巴。
秦婉秋趁机将半块残玉滑入袖口,却故意露出半截——这是她前世沉塘时触碰的玉佩残片。
“你是谁?”张景珩的声音如淬了冰碴。
“秦府嫡女,秦婉秋。”她踉跄跌倒,残玉应声坠地。
张景珩翻身下马的动作极快,玄色衣摆扫过她发梢,带起沉水香混着铁锈味。
他拾起残玉与腰间玉佩严丝合缝的刹那,秦婉秋腕间赤蝶胎记在晨光中一闪而过。
张景珩呼吸一滞,生母临终前攥着的画卷突然在脑海中浮现——那幅未完成的仕女图上,女子腕间正是同样的胎记。
“三爷,这女子形迹可疑……”侍卫欲上前擒拿,却被张景珩抬手制止。
他突然扯开秦婉秋的衣袖,赤蝶胎记在阳光下愈发鲜艳。
“你如何知道鹤嘴壶的事?”他掐住她的手腕,指尖传来异常的滚烫。
秦婉秋垂眸掩住算计:“妾身若说了,三爷可愿保我母子平安?”她轻抚微隆的小腹,在张景珩骤然收缩的瞳孔中露出苦笑,“这孩子,本不该存在。”
与此同时,街角茶楼二楼。
秦林氏转动佛珠,指尖深深掐进檀木:“她竟敢去攀张景珩?”
“母亲莫急。”秦月柔将绣帕浸入茶盏,胭脂在水中晕开如血,“女儿己让文柏哥在张府安插了眼线。”
楼下传来骚动,说书人惊堂木一拍:“各位看官,张阎罗今日竟带回个 身怀有孕的女子!”
张府地牢,烛火摇曳。
秦婉秋倚着石壁,听着远处刑具碰撞声。
铁门轰然开启,张景珩提着食盒进来,玄色官靴碾过积水。
“吃。”他将白瓷碗放在石桌上,羊肉汤的热气模糊了视线。
秦婉秋盯着碗底暗刻的鹤纹,突然想起前世他正是用这碗汤送她上路。
“三爷不怕妾身下毒?”她指尖抚过碗沿。
张景珩突然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仰头:“你若敢死,我就让整个秦府陪葬。”他的拇指擦过她唇瓣,带着血腥气的温度,“包括你肚子里的孽种。”
子时,刑部大牢。
李侍郎攥着染血的鹤嘴壶,浑身发抖:“大人饶命!这都是秦林氏的主意……”
张景珩转动玉佩,残玉缺口在烛火下若隐若现。
他忽然想起秦婉秋腕间胎记,玄色眼眸翻涌着暗潮,吩咐暗卫墨隐:“去查赤蝶胎记的来历,尤其是三十年前的后宫秘辛。”
秦府佛堂,秦林氏将毒粉倒入香炉。青烟缭绕中,她对着观音像冷笑:“张景珩,你以为娶了她就能护住秦家?”
神像背后暗格里,泛黄的画卷缓缓展开——画中女子身着凤袍,腕间赤蝶栩栩如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