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乞丐浑身脱力,几乎在地。
但他没接解毒散,满是血污的手却死死抠着地面,浑浊的眼睛爆出血丝,喉咙嘶哑挤出几个字:
“走…快走!这……是死地!他们…不止一波…令牌…令牌是假的!他们冲这个来…”
他猛地一推红袖,“快走!从…从下水道走…”
“放心,地道口自有夫人接应!”红袖声音斩钉截铁,同时从袖中滑出那张薄如蝉翼的鹤嘴云纹图一角,在老乞丐眼前极快一晃又收回,目光如炬,“夫人问您,图牌合璧,漕运命门,何时打通?”
老乞丐看到那图,瞳孔骤然猛缩!
连脖子上的剧痛都仿佛忘了!一种惊骇混合着巨大希望与责任的重压砸落心头!
他张了张嘴,却被涌上的污血呛住!就在此时——
“咔嚓…哗啦…”头顶那块刚滑出死囚的青石板,再次被轻轻挪开一道寸许缝隙!
一只干枯得只剩皮包骨的手从黑暗缝隙中极其缓慢地伸了出来!
手指尖夹着那个刚刚被塞进去的油布小包,正颤巍巍地……递还给老乞丐!
紧接着,另一张同样形容枯槁、满面刀疤、眼神却清亮锐利如同鹰隼的老妇人的脸,缓缓出现在缝隙边缘!
那妇人无声地看着浑身血污的老乞丐,又看了看红袖,眼神交汇一刹,带着某种无言的决绝与催促。
红袖眼中决然一闪!
劈手夺过油布包塞进怀里!
一把将解毒散全部倒进老乞丐口中,猛地将他拖向隔壁那具死囚炸开的青石板下的洞口!
“跟我走!”
洞口下,隐约有浑浊的水流声传来。
那里就是京城地下纵横交错、连接各处隐秘囚牢甚至通往城外的古老下水道!
也是京城真正的地下命脉!
老乞丐被剧毒的腐蚀和失血折磨得半昏半醒,仅凭最后一点意志力配合。
在坠入黑暗、被浑浊水流淹没口鼻的前一刻,他眼角的余光死死锁在那递还油布包后又重新隐入黑暗中、无声无息推动石板复原的那只枯手和妇人脸上一闪而过的、几乎被纵横刀疤淹没的旧伤疤上。
那疤痕…形状…像半片被撕裂的翅膀?
他脑袋嗡的一声!
眼前彻底陷入无边的黑暗与冰冷水流,只有脖子上那被污水浸泡的蝙蝠眼烙印,火烧火燎地痛着,仿佛刻进了灵魂深处。
“呜哇——!”
婴儿撕心裂肺的啼哭像尖刀骤然划破寒玉阁的宁静!
团团小小的身体在奶娘怀里痛苦地弓起,原本粉扑扑的小脸顷刻青白交替,嘴唇迅速泛起病态的紫绀!
每一次抽泣都伴随着撕心裂肺的呛咳,仿佛下一秒就要背过气去!
“小少爷!天爷啊!这是怎么了?!”
奶娘吓得魂飞魄散,腿一软差点瘫倒,抱着孩子的手臂都在剧烈颤抖。
团团小小的手腕上,那只亮晃晃的金铃铛被他无意识的小手抓挠着,发出急促刺耳的“叮当”乱响!
旁边侍候的另一个奶娘脸色惨白如纸,死死盯着她脚下摔碎一地的青瓷碎片。
几滴深褐色粘稠药汁溅在上面,正散发着一股奇异的甜腻腥气!
旁边还滚落着一个小巧的白玉药杵。
寒玉阁瞬间乱成一团!
惊叫声、奔跑声、杯盏落地碎裂声乱糟糟响成一片!
门外廊下,秦月柔一身藕荷素衫,怀里抱着几枝早开的腊梅,身影袅袅娜娜地正欲进门。
婴儿惊惧到变调的哭嚎炸响耳边,她脚步猛地一顿!
梅枝悄然脱手,摔落在刚扫净的石阶上。
她那张楚楚可怜的娇弱面孔瞬间冻住!
精心修饰的眼底划过一丝淬毒的快意!
但当她的目光触及那摔碎药碗旁滚落的、属于她每日为嫡母熬药而用的白玉药杵时,那点快意骤然变成了极致的冰冷惊惧!
指尖控制不住地痉挛颤抖!
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滚开!!”
一声厉喝如同惊雷当空劈下!带着血雨腥风的煞气!
玄金衣袍身影裹挟着寒冬般的凛冽罡风,闪电般掠入!
张景珩甚至没有去看秦月柔一眼,带起的气流首接将她掀得踉跄倒退,花容失色!
他一步踏过摔碎的梅枝和药碗碎片,人己到榻前。
他一把从惊惶的奶娘手中夺过窒息抽搐的孩子!
孩子浑身滚烫发绀,像离水的鱼一样痛苦弹动!
那刺眼的青紫色刺得他眼眸深处如同寒冰炸裂!
骨节分明的手指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猛地扣住团团小小下颌两侧穴位,指力透入!
另一只手屈指成钩,快如残影,闪电般在团团胸口膻中、鸠尾几处大穴疾点而过!
“呃…咳咳!呜——”如同被卡住喉咙的小兽般终于发出气音,团团青紫的小嘴猛地吸进一口气,剧烈呛咳起来,虽然依旧哭得撕心裂肺,喉头可怕的痉挛似乎被强行止住!
只是小脸煞白,嘴唇发紫,浑身冷汗打湿襁褓,虚弱地缩在父亲冰冷坚实的怀里急促喘息抽搐,小胖手死死抓着父亲胸前冰冷的蟒纹盘扣。
张景珩紧紧抱着怀中滚烫颤抖的小身体,那微弱的、带着湿气的哭声像针扎在心口。
他眼神扫过地上破碎的青瓷碗盏和那白玉药杵,再掠过门口花容失色的秦月柔和她脚下摔落的腊梅枝时,眸底是瞬间席卷而来的、足以冻裂灵魂的黑暗风暴!
那风暴中心,翻涌着毁灭一切的暴戾杀机!
“查!”
一个字,冰渣浸透骨髓,砸得整个寒玉阁的空气都凝固!
“封院!所有人原地待命!敢动一步,就地格杀!”亲卫如潮水般涌入!
秦月柔浑身血液仿佛瞬间冻结!对上那双深渊般死寂凶戾的眼,一股巨大的、濒死的恐惧瞬间攫住心脏!她腿一软,噗通一声瘫跪在地!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三…三爷…不是我…是…是婢子…婢子只是来送…”她想指向旁边同样吓傻的贴身丫鬟,却发现对方早己在地尿了裤子。
城西一处荒僻的三进破旧废园,表面布满蛛网霉迹,地下却别有洞天。
石室逼仄,仅容一榻一桌。
潮湿的空气混杂着血腥、腐臭和浓郁的药味,沉闷得令人窒息。
墙壁渗出的水珠沿着冰冷石面,一滴一滴,慢得折磨神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