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糊得很,”秦婉秋语速飞快,“只吐出‘七号库’,跟船帮子、红漆有关。”
“‘七号库’?”墨隐眸中厉光一闪,“京西南废弃的河道旧仓!早年做粮仓和皮货中转,近十年没用了,墙面上……掉漆的红底黑字门牌!”
他立刻转向刚从水里爬上来的王猛和另外几个暗卫:“立刻带人去码头西南角,找旧库!每一寸地皮给我翻过来!尤其带红漆门牌号的地方!里面所有门、地砖、铁器,有七字的,全给我拆开看!”
“是!”王猛等人哪还顾得上冷,应声就要再走。
“慢着!”秦婉秋叫住他们,眼神扫过地上那滩污浊的河水,语气森然,“底下……是不是有活口?”
几个暗卫动作一顿,面面相觑,脸上惨白一片。
一个年轻点的死死咬着腮帮子,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活……活个屁!那笼子里……那孩子……”
他猛地别开脸,喉咙口滚动几下,像是强压着什么,“……水泡得太狠……手……都是僵的……没……没气了……”
死寂。
只剩下坑道深处传来的、微弱而粘稠的水流汩汩声。
秦婉秋指节捏得泛白,手背绷紧的青筋微微跳动。
她没再追问一个字。
“去!”墨隐的声音冰寒刺骨,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把那没死的活口拖回暗牢,用参汤吊着,别让他咽气。舌头给我捆紧!其余所有人,押上这家伙——”他脚尖碾过地上那滩烂泥般的矮壮汉子,“去七号库!现在!”
车轮碾过泥泞土路,车厢颠簸得厉害。
秦婉秋抱着阿羽枯瘦的身体,能清晰感受到每一次颠簸下那副骨架细微而痛苦的震动。
车帘外天色昏沉如泼墨。马车疾驰,朝着京西南废弃的旧仓区奔去。
怀里的人骤然抽动一下,喉咙里发出被痰堵住的“嗬噜”声。
秦婉秋立刻托住阿羽的下颌,不让她窒息。
她看着那张惨淡灰败的老脸,心里绷紧的弦快要断掉。
水牢底下的寒气、婴儿骸骨的怨气、还有阿羽体内那见鬼的反噬……她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
“夫人!”旁边贴身跟着伺候的红袖,声音有些发颤地递过一个水囊,“要不要……”
“不用。”秦婉秋打断她,眼神只盯着阿羽微微翕动的鼻翼,“去前面。告诉驾车的,再快点!”
七号库。
巨大的仓门敞开着,里面黑洞洞的。
浓重的尘埃味混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陈年的皮货腐味扑面而来。
几支火把勉强照亮门前一小片区域,地上是厚厚的积灰和散落的烂木板。
墨隐站在门口,阴影笼罩着他半张冷硬的脸。
“头儿!”王猛喘着粗气,从库房深处黑黢黢的甬道里钻出来,独眼里跳着火把的光,“东南角有个隔间!地面像是重新夯实过!”他用满是泥灰的手狠狠抹了把脸,“但硬得跟铁板一样,家伙事敲上去只有印子,砸不开!”
“撬!”墨隐只吐出一个字。
秦婉秋的车刚停稳。
她掀开车帘,墨隐的目光己经扫了过来,短暂地交汇一瞬。
秦婉秋没说话,只是看着红袖和另一个粗壮的仆妇合力,小心翼翼将阿羽裹紧厚毯子抬下车。
她自己也跟着下来,脚步有些虚浮,这身体还是没复原啊!
也只能靠着车厢稍缓了一下。
她没往仓库里进,只是站在敞开的仓门边阴影里。
里面叮叮当当铁器撞击声、撬砸石块的闷响和汉子们的呼喝不断传来。
“夫人?”红袖捧着薄毯想给她披上。
秦婉秋抬手挡开。“我没事。”
目光落在阿羽被抬上旁边铺了厚厚稻草的板车安置。
她走过去,指尖搭上阿羽冰凉的腕脉。
脉搏微弱得几乎摸不着,像一根随时会断的线。
里面的动静骤然停了。
随即是王猛略带激动地嘶哑喊叫:“撬开了!下面……有暗门!”
一阵更大的、像是重物挪移的轰隆闷响。
墨隐的身影出现在通向隔间的甬道口,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
他沾满泥灰的皮靴停在秦婉秋身前几步。
“空的。”墨隐的声音在仓库巨大的空间里回响,冰冷又简洁,“下面是个方坑,水有一臂深,除了几截指头长的断铁链和满地的……”他顿了一瞬,才吐出两个字,“……污血浸透的黑泥,什么也没有。”
“呵……”秦婉秋喉咙里溢出一声短促的冷笑,冰凉刺骨。
线索……又断了。
费尽心机掘开河底,又掀开这里的地皮,只闻到满手血腥气,却连个鬼影都没抓住!
绝望和暴戾的情绪在黑暗里滋生疯长。
就在这时。
“呜……!”板车上昏迷的阿羽突然挺了一下脖颈,枯瘦的手指痉挛着在空中无意识抓挠,干瘪的嘴唇剧烈颤抖着,挤出几个清晰到令人毛骨悚然的音节:
“……没锁……钥匙……钥匙在……小主子身上啊……”
小主子?!
“小主子?什么小主子?!”红袖跪在板车边,声音发紧。
阿羽的话像淬毒的针。
秦婉秋身体猛地一僵。
她踉跄一步死死抓住板车木栏,指甲抠进冷硬的木头。
墨隐眼神如刀刮过秦婉秋煞白的脸目光寒得能冻裂石头。
“……小…主子…”阿羽枯槁的脸上只剩最后一缕灰气。
干涸的眼珠却像燃尽前的火星,死死定在秦婉秋身上——或者说,定在她背后马车方向!
那里睡着刚出生不久、尚在襁褓中的团团张承煜!
气若游丝的嘴角,竟极其缓慢地向上……弯了一下。
风卷过死寂。
那点微弱的“活气”,彻底散了!
灰败的脸塌下去,瞳孔彻底死灰。
“老姐姐……”红袖伸出的手停在半空,指尖发抖。
墨隐的动作快得像撕开一张纸!他根本不再看那具枯槁的尸身,猛地一把攥住秦婉秋死死抠住板车、被冷汗浸透的手腕!
力道大得几乎捏碎骨头!
“立刻护送夫人回府!”他的声音淬着冰渣,每个字都像砸在铁板上。
那双鹰隼般的厉眼扫过守在外围几个身手不亚于自己的心腹:“你,你,还有你!护送夫人和小少爷!路上眼珠子给我瞪出来!掉根头发,提头来见!”
“小少爷”三字咬得极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