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来到深夜,稀疏的星光均匀地铺洒在天空之上,难以驱散覆盖整个大地的黑色阴影。列车仍然在这一片混沌的黑暗中向北穿行,仿佛一叶孤舟,正在穿过浩瀚无边的海洋。
爱丽丝在教训完林登之后就早早地回自己的包厢睡觉去了。刚刚在镜中人那里上完一堂历史课的林登却完全没有睡意,他又不想坐在漆黑一片的窗边,和同样会出现在窗玻璃上的镜中人大眼瞪小眼,思索片刻后,干脆裹上外套,离开了包厢。
为了尽可能远离闲杂人等的视线,爱丽丝购置的是两张昂贵的一等包厢票,舒适度自然是毋庸置疑。
当然,相对的就是车票的价格也高得吓人。这两张包厢票总共需要120马克,几乎与这个世界一个普通工人两个月的薪水相当。
这样看来,爱丽丝其实是一个不显山露水的富婆?毕竟她在掏出钱包付账的时候连眼皮子都没有眨一下。
转生异世界,然后傍上美少女富婆,这是什么爽文开局?她究竟打算把我带到哪里?她对我这么好,不会是想要噶我的腰子吧。
人在独处的时候总是避免不了胡思乱想,林登一边猜测着爱丽丝及其身后所谓“组织”的真正目的,一边穿过空无一人的过道,来到下一节车厢。
这里是一等车厢专用的餐车,到了夜里则切换成酒吧继续营业。也许是因为现在并未处于高峰期,列车的满座率并不高,再加上一等车厢和普通车厢之间的连接处平日里上着锁,除了乘务员以外的其他乘客都无法擅自通行,因而酒吧也显得空空如也。
当林登进入这节车厢时,没有看到另外的客人。除了他自己以外,整节车厢里只有一个在角落里打扫卫生的清洁工,以及坐在吧台后方,沐浴着淡黄色的灯光,有些昏昏欲睡的酒保。
来到酒保对面的吧台前坐下,林登轻敲桌面,将年轻的酒保惊醒。
“一杯白兰地,谢谢。”
慌忙擦去嘴角的口水,酒保尴尬地转过身去,用娴熟的动作取出酒瓶和酒杯,将装得满满当当的酒杯送到林登面前。
轻轻呷了一口酒液,芬芳醇香的滋味立即在口腔中扩散开来。这样的好酒就算是单独售卖想必也价格不菲,而在这里可以不限量免费品尝。这样看来,那车票的价格似乎也不算太过于离谱?
“这趟列车要开往哪里?”一边品尝着美酒,林登漫不经心地问道。
酒保脸上的表情一时间有些怪异,大概是想不通为什么会有人不知道自己乘坐的列车将会开往何方。但考虑到一等车厢乘客的尊贵身份,酒保丝毫不敢怠慢,脸上带着职业性的微笑,冷静地做出了回答。
“本次列车起点站为维也纳,终点站为吕贝克,全程需要35小时。几个小时之前我们刚刚经过布拉格,下一站是德累斯顿,预计将于两个小时之后抵达。”
从维也纳到吕贝克,这不是从南到北穿越了整个德国么。
为什么是吕贝克?爱丽丝提到的“王城”在那里吗?
想要知道答案,就只能去问爱丽丝本人。但是现在的状态么...
还是等明天她消了气再去问吧。
话又说回来了,明明才喝了这么一点酒,为什么心脏会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
林登感觉自己胸腔中的心脏正在发生前所未有的震颤,几乎快要和列车的振动共鸣。
说来这种感觉有些熟悉,好像不久前才刚刚经历过同样的事。
不动声色地端着酒杯回忆了一会儿,林登找到了这种熟悉感的来源。
虽然表现的形式有所不同,但这种心乱如麻的感觉确实和使用超凡感应预知危险时的感觉一模一样。
这意味着有危险正在暗中接近?
林登低下头,冲着在杯中液体中露面的镜中人使了一个眼神,后者心领神会地点点头,下一秒,一抹淡蓝色的微光于林登的眼角浮现,他立即抬头检视西周。
酒保也和林登一起抬起了头,望向那个刚刚进入餐车的古怪人影。
从那将近一米九的体型来看,这应该是一位男性。说他古怪,是因为他的打扮。一身下摆超过小腿的漆黑外套覆盖着全身,黑色的手套和黑色的平顶帽更是增添了其浑身上下的阴暗氛围。最引人注目的无疑是那张覆盖着整个面部的鸟嘴面具,这种面具只在数百年前,由那些瘟疫医生佩戴。在如今这个时代,面具的象征意义要远远大于实用价值。
毫无疑问,鸟嘴面具象征着死亡。
酒保被这个陌生人的出现给吓了一跳,全身僵硬地站在吧台后方,死死地盯着对方的面具,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林登一开始也被吓了一跳,但很快他就皱起了眉头,眼中的困惑盖过了警惕。
在【星之视】的视角里,对方和这趟列车上的其他乘客一样,身上都标识着绿色的印记。
林登相信【星之视】提供的指示,哪怕是爱丽丝,也曾因为对自己产生敌意而短暂地显示过红色标识。待她冷静下来后,她身上的红色印记便又重新变回了绿色。这证明【星之视】可以实时判断其他人对自己的态度,并分析对方是否带有敌意。
浑身紧绷的肌肉又重新放松下来,林登望向陌生人的眼神中只剩下了好奇。
这个搞得像是cosplay一样的家伙是谁?他来这里做什么?
瘟疫医生握着一根手杖,完全无视了被自己吓得缩到角落里去的清洁工,迈着慢悠悠的步子来到林登所在的吧台前方。
“这里有vodka glacée吗?”
从面具底下传来一阵轻柔的男声。这温和无害的音色仿佛印证了林登的想法:虽然看起来有些古怪,但这家伙应该不会是什么坏人。
和林登一样,酒保大概一时间没听懂男人的要求,只是睁着眼睛首愣愣地看着这个不速之客。
“哦,抱歉,这个用德语怎么说来着...冷冻伏特加?”
这次酒保听懂了。趁着年轻酒保紧张地转过身去准备酒水的时候,医生低下头来,侧过眼睛透过面具上的玻璃镜片细细地打量着林登。
“那么你,我的朋友。”他轻轻开口道,“你来自何方,又将去向何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