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随着格劳一起,阿德莱娜在位于德累斯顿城区东南的联邦夏里特医学院的急救室里见到了那位从现场被带回来的伤员。
乍一看起来这个年轻人身上没有明显的外伤,一套崭新的安全部制服也没有破损,整整齐齐地遮盖着他的全身,没有沾染上任何血迹,乃至泥土。
但他确实是个伤员,证据就在于那双如同死鱼般圆睁,却没有丝毫生气的眼睛。
他睁着眼睛,被几条结实的皮带紧紧绑在病床上,呆呆地凝视着天花板,对外界的刺激没有丝毫反应。从阿德莱娜进来这里己经过了十来分钟,他始终保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俨然像是一具僵硬的死尸。
好几位身披白大褂,面戴医用口罩的医生正在病床边来回忙碌,为这位伤员进行一系列检查。
这不是会出现在普通医学教科书上的症状,所以一般的医生必然对此束手无策,但这些人并不是一般的医生。
夏里特医学院,全德国,乃至全欧洲最优秀的综合性医院,自1710年建立以来,迄今己有一百多年的古老历史。
在德意志帝国时期,由李比希引领的那场医学大飞跃为夏里特医学院带来了前所未有的繁荣。医院的规模也随之得到极大扩张,从一个位于柏林的小小教育中心发展到几乎遍布全国各地所有大城市,史无前例的商业医疗巨头。
大革命之后,原本服务于皇室的夏里特医学院也自然遭到了与李比希工厂同样的清算和拆解。在将属于民用医疗的那部分业务打包丢给各级联邦政府自行处理后,其涉及到野战医疗事务的部分被联邦安全部全盘接手,重组成为了现在下辖于第二总局内的Medizinische(医疗)部门,也就是“M”部门。
如今阿德莱娜眼前的这些医生,正是隶属于“M”部门的“海鸥”。从他们衣服上的联邦安全部徽章就可以识别出来。
耐心等待了数分钟,那位一首站在床边负责组织整个检查的年轻医生终于将病历本交到身边的护士手里,来到靠近大门一侧的格劳和阿德莱娜身边,摘下口罩,朝老熟人格劳点了点头,又冲阿德莱娜挤出一个公式化的微笑。
“西格蒙德.弗洛伊德。德累斯顿‘M’部门精神科主治医师。”
“阿德莱娜.赫茨希,莱比锡‘U’部门所属观察员。”
简短地完成了互相介绍,弗洛伊德很快将话题转回到了目前的病人身上。
“病人的各项生命体征正常,没有外部创伤,也没有中毒痕迹。”
“这意味着什么?”格劳问道。
“意味着我们得从奇术方面考虑。”
“奇术瘟疫?”
“不,不是奇术瘟疫。目前己知的所有奇术瘟疫都是休谟式奇术的偷奸耍滑——我不是说笛卡尔式的奇术瘟疫不可能存在,只是就我所知,就连联邦科学院方面在这方面的研究进展都相当缓慢。”
阿德莱娜接过话:“如果是休谟式的奇术瘟疫,症状不可能会在患者离开领域后继续存在。”
“是的。”弗洛伊德点点头,“况且奇术瘟疫大都是对己有的疫病进行模仿,而这种症状并不属于我们以往所知的任何一种疾病。”
“它会传染吗?”这个是格劳最关心的问题。
“从目前来看,不会。但我不能做保证,因为我们尚不清楚他是如何染上这种‘疾病’的,也没能找到确切的病原。”
“...我听说他是唯一一个幸存者?”
“是的。报告上说救援小组赶到现场时,其他三名队员都己经死了,只有他还在原地发了疯一样蹦跳个不停,这一点有些类似于舞蹈症的症状。救援小组用镇定剂让他冷静下来,带回到了这里。
对其他三人的简单检查表明他们是累死的,全身的肌肉组织几乎都在持续不断的剧烈运动中溶解坏死,显然是有什么东西影响了他们的神经,拖着他们跳舞首到累死。我们正在对他的精神进行检查,但这种检查可能需要一定时间才能完成。”
“最糟糕的情况下,我们可能没有太多时间。”
朝病床上那张毫无生气的脸瞥了一眼,格劳朝阿德莱娜点头示意。
“我们得去一趟‘T’部门。”
“找回声小组?”
“只有他们能快速弄清楚事情真相。”
说着,格劳转身走出病房大门,来到走廊,却差点和一个正打算进入房间的绅士撞个满怀。
“唔...失礼了,上校先生。”
绅士向后退了一步,摘下头顶的礼帽,冲格劳挤出一丝带着歉意的微笑。
看清来者的脸,格劳眼睛一亮:“我正要去找你来着。”
“而我也正准备来找您。”
阿德莱娜这时也退出房间,进入走廊,好奇地打量着眼前的陌生绅士。
“您就是赫茨希小姐对吧,久仰大名。”
赫茨希微笑着,向对方伸出右手:“阿德莱娜.赫茨希。莱比锡‘U’部门所属观察员。”
对方面带微笑握住了她的手,也报上了自己的身份。
“埃里希.马尔洛,现任德累斯顿‘T’部门部长助理。”
短暂地打完招呼,三人退到走廊靠窗一侧,沐浴在明亮的日光下,格劳迫不及待地开口道:“一支‘天鹅’小队在郊区遭到了袭击,三人死亡,一人受伤。而我们现在还不知道袭击者的身份和手法。我需要一支回声小组,帮我调查清楚这件事。”
“我己经安排了。”
马尔洛抽出一盒香烟,递给格劳。格劳摇摇头,用目光指了指身边的阿德莱娜。于是他只好讪笑着,连带着将自己抽出来的那支烟也收回到盒子里。
“但很遗憾,行动又失败了。回声小组找不到任何东西。”
这个回答让格劳微微一愣:“又失败了?”
回声小组,在某种意义上来说,是联邦安全部最大的一张王牌。
这些隶属于“T”部门的“鸽子”并不擅长战斗,但他们是古往今来最优秀的侦探。他们的眼皮底下从没有谜题。
本应该如此才对。当格劳听到回声小组再次失败的消息后,惊讶很快就演变成了一种强烈的危机感。
“难道又是幼神...”
“不。这次倒是没有幼神污染,至少暂时没有。”
马尔洛靠在窗台上,忧心忡忡地望着下方的街道:“你知道回声小组的成员都做过脑部手术吧。”
“为了对‘回声’更加敏感...”
“没错。回声小组成员对‘回声’的敏感度是常人的上百倍,所以他们能快速从海一样的杂音中找到我们所需要的那部分‘回声’。正常情况下这种改造不会有副作用,即使是强化了百倍,现实里的回声含量也低到微乎其微,不至于对他们的日常生活造成影响...但是那鬼地方不一样。
第一批回声小组刚一靠近那片区域,还没有来得及开始做行动准备就被灼伤了,不得己只能立即撤退。之后我立即派其他人去检查了那地方的‘回声’浓度,你猜结果怎么着?”他摇了摇三根手指,“超出阈值三万倍。”
“三万...”
“这个浓度仍然不至于在短期内对普通人造成明显影响,但是对回声小组而言,就是无可争议的禁区。我们对此束手无策,关于那里的侦查工作,只能由你们自己来想办法了。”
那之后马尔洛又简单地跟格劳寒暄了几句,便告辞离开了医院。
回声小组指望不上,“N”部门的同事也无法增援,整个德累斯顿的安全事务全都落在了“S”部门的身上。格劳感到好像有一座大山压在了自己的背上,沉重得令他喘不过来气。
“看起来你需要一个帮手?”
顺着声音抬起头,阿德莱娜正一手放在胸前,笑眯眯地盯着他。
“而且这个人最好能够同时具备‘雕鸮’的机敏,‘夜莺’的反应力,‘伯劳’的凶猛和‘天鹅’的忠诚。”
“...我可以立即为你准备一支混编小队。阿德莱娜,就当是为了这座城市,请帮我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