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赵虎钊睡得并不安稳。
身下的稻草有些硌人,薄被也抵挡不住后半夜的寒气。
更重要的是,屋子里多了一个陌生的气息,一个名义上属于他的女人,这让他多少有些心猿意马。
但他硬是凭借着强大的自制力,没有做出任何出格的举动。
天刚蒙蒙亮,炕梢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轻微响动。
赵虎钊警觉地睁开了眼睛。
只见赵凤霞己经悄无声息地起了床,正蹑手蹑脚地往外走,显然是怕吵醒他们。
赵虎钊也轻手轻脚地坐了起来,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子和腰背。
地铺的滋味,果然不好受。
他看了一眼炕头那边。
山本和子依旧蜷缩在被窝里,只露出一个小小的脑袋,呼吸均匀,似乎还在熟睡。
她那张蜡黄的小脸,在晨曦微弱的光线下,显得愈发苍白瘦弱,让人心生怜惜。
赵虎钊没有打扰她,悄悄地穿好衣服,也出了屋。
院子里,赵凤霞己经开始忙碌起来了。
她正在往灶膛里添柴火,准备做早饭。
看到赵虎钊出来,她愣了一下,随即压低声音问道:“虎子,咋不多睡会儿?昨晚……没睡好吧?”
她那眼神里,带着几分了然和一丝促狭。
赵虎钊老脸一红,干咳两声掩饰道:“习惯早起了。姐,我帮你烧火吧。”
“不用不用!”赵凤霞连忙摆手,“你赶紧回屋歇着去!新媳妇还没起呢,你一个大男人在外面晃荡啥!”
这年头虽然不讲究那么多繁文缛节,但新婚第二天,新郎官总得表现得殷勤体贴一些。
赵虎钊拗不过姐姐,只好又回了屋。
他刚在炕沿边坐下,就听到炕头那边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
山本和子也醒了。
她似乎有些不知所措,睁着一双大眼睛,怯生生地看着屋顶,一动也不敢动。
首到看到赵虎钊坐在不远处,她的身子才微微一颤,像是受惊的小兔子一样,猛地坐了起来,下意识地拉了拉身上的被子,把自己裹得更紧了些。
“早。”赵虎钊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和一些。
山本和子似乎没想到他会主动跟自己打招呼,小脸涨得通红,紧张地咬着下唇,过了好一会儿,才用细若蚊蚋的声音回了一句:“早……”
然后,就又低下了头,不敢再看他。
屋子里的气氛,再次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赵虎钊有些无奈。
看来,要让这姑娘放下戒心,融入这个家,还需要不短的时间啊。
“那个……你再睡会儿吧,早饭还没好呢。”赵虎钊没话找话地说道。
山本和子闻言,却像是听到了什么指令一样,猛地掀开被子就要下炕。
“不……不用了,我……我起来帮忙。”她结结巴巴地说道,声音里还带着一丝惊慌。
她从小受苦受惯了,哪里敢在新家的第一天就睡懒觉。
她生怕自己表现得不好,会被这个家的男主人嫌弃。
赵虎钊看着她那副手足无措的样子,心里叹了口气。
这姑娘,真是被吓怕了。
“不用你帮忙,我姐一个人能忙得过来。”赵虎钊说道,“你刚到咱家,先熟悉熟悉环境,好好歇歇。”
山本和子却像是没听见似的,依旧固执地要下炕穿衣服。
她那件破旧的衣服就放在炕头,她拿起衣服,背对着赵虎钊,笨拙地穿戴起来。
因为紧张,她的动作显得有些慌乱,好几次都差点把自己绊倒。
赵虎钊看着她那瘦弱的背影,和身上那件明显不合身的旧衣服,眉头微微蹙起。
看来,给媳妇做身新衣服,是眼下最要紧的事情之一了。
总不能让她一首穿着这身破烂吧?
等山本和子手忙脚乱地穿好衣服,赵凤霞也端着早饭进来了。
今天的早饭,依旧是苞米面糊糊,但赵凤霞特意多加了些水,熬得稀一些,还把昨天剩下的一点兔肉切碎了放进去一起煮,算是给新媳妇改善伙食了。
“和子,快来吃早饭!”赵凤霞热情地招呼道。
山本和子怯生生地应了一声,走到桌边坐下。
她依旧不敢抬头看人,只是默默地端起碗,小口小口地喝着糊糊。
赵凤霞看着她那副小心翼翼的样子,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她这个弟媳妇,实在是太……拘谨了。
“和子啊,”赵凤霞想了想,开口说道,“以后,这就是你家了,别那么客气。想吃啥,想干啥,尽管跟姐说,也跟你虎钊哥说,咱都是一家人,不用见外。”
山本和子闻言,端着碗的手微微一顿,抬起头,看了赵凤霞一眼,眼神里充满了感激,但依旧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赵虎钊在一旁默默地看着,他知道,姐姐这是在用她的方式,向山本和子示好,想让她尽快融入这个家。
吃过早饭,赵凤霞要去河边洗衣服。
临走前,她特意把山本和子叫到一边,小声地嘱咐了几句。
赵虎钊没听清她们说了什么,但看到山本和子的脸又红了,想来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等赵凤霞走了,屋子里就只剩下赵虎钊和山本和子两个人了。
气氛,再次变得有些微妙。
山本和子局促不安地站在屋子中央,双手不停地绞着衣角,不知道该干些什么。
赵虎钊看着她那副模样,心里也有些无奈。
总不能一首这么大眼瞪小眼吧?
他想了想,开口说道:“和子,你……会做针线活吗?”
山本和子闻言,愣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小声说道:“会……会一点。”
“那正好。”赵虎钊从柜子里翻出一件自己穿过的旧褂子,上面破了几个洞。
“这件衣服破了,你能帮我补补吗?”他把衣服递给山本和子。
这倒不是他故意刁难,而是他想找点事情给山本和子做,让她不至于那么无所适从。
而且,他也能借此机会,看看这姑娘的手艺到底怎么样。
山本和子看着递到面前的旧褂子,没有犹豫,伸手接了过来。
“针线……在柜子里吗?”她小声问道。
“嗯,我姐应该放在那儿了。”
山本和子走到柜子前,果然从里面翻出了一个装着针头线脑的旧布包。
她找了个小板凳,在炕沿边坐下,借着从窗户透进来的微弱光线,开始认认真真地缝补起来。
她的动作很熟练,穿针引线的速度也很快。
虽然她的手指因为长期营养不良而显得有些干瘦,但却异常灵巧。
细密的针脚,均匀地落在破洞的边缘,很快,那几个难看的破洞,就被她用颜色相近的线头,缝补得严严实实,而且针脚细密,几乎看不出是补过的。
赵虎钊在一旁默默地看着,眼神中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一丝赞许。
这姑娘,手还真巧!
看来王媒婆说的也不全是瞎话。
过了一会儿,山本和子把补好的衣服递还给赵虎钊。
“补……补好了。”她低着头说道,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似乎是希望得到他的认可。
赵虎钊接过衣服,仔细看了看,满意地点了点头:“嗯,补得很好,比我姐补得还好!”
听到他的夸奖,山本和子的头埋得更低了,但赵虎钊却看到,她的嘴角,似乎微微向上翘了一下。
这个细微的变化,让赵虎钊的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
看来,冰山,也是可以慢慢融化的嘛。
就在这时,赵凤霞洗完衣服回来了。
她一进屋,就看到赵虎钊手里拿着那件补好的褂子,山本和子则有些不好意思地站在一旁。
“哎哟!这是和子补的?”赵凤霞凑过去一看,顿时就乐了,“这手艺可真不赖!比我这老婆子强多了!”
“虎子,你可真是捡到宝了!”赵凤霞拍了拍弟弟的肩膀,打趣道。
山本和子的脸更红了,像个熟透了的苹果。
赵虎钊看着眼前这温馨的一幕,心中涌起一股豪情。
他走到山本和子面前,看着她那双依旧带着怯懦但却清澈的眼睛,郑重地说道:
“和子,我知道,你以前吃了不少苦。”
“但从今天起,你是我赵虎钊的媳妇,是这个家的人了。”
“你放心,只要有我赵虎钊在一天,就绝不会再让你挨饿受冻,受人欺负!”
他又转头看向赵凤霞,眼神坚定:
“姐,你也一样!”
“从今往后,我赵虎钊,养你们!”
这番话,他说得掷地有声,充满了力量和担当。
赵凤霞听得眼圈一红,心中既感动又骄傲。
山本和子也猛地抬起头,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赵虎钊。
阳光从窗外照进来,洒在赵虎钊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上,给他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
这一刻,他在山本和子的眼中,仿佛不再是那个看起来有些凶的男人,而是一个……可以依靠的港湾。
她的心,似乎被什么东西狠狠地触动了一下。
一种莫名的情愫,开始在她心中悄然滋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