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玉京烟雨锁重楼
元和二十三年春,玉京城的梨花落得比往年更急些。
我斜倚在摘星楼雕花软榻上,指尖绕着一缕青丝,看楼下锦衣公子们为争睹"九千岁"真容险些打起来。檀香袅袅中,老鸨扭着腰肢上来禀报:"公主殿下,吏部侍郎家的小公子又送了东海夜明珠来。"
"扔到后院鱼池里。"我懒懒抬眼,金线绣的牡丹在烟紫色裙裾上流转,"告诉那些人,本宫只收活物。"
活物,自然是指人。
三日前新科状元郎醉倒在摘星楼,醒来时怀里揣着半块虎符;五日前镇北将军世子与我在画舫对弈,输掉了半支玄铁军令;至于那个总爱穿月白衫子的谢小侯爷……我望着西市菜市口新搭的刑台轻笑,他此刻该在诏狱里数砖缝了。
"阿姊。"稚嫩的童声从屏风后传来,八岁的皇帝陛下抱着木剑探出头,锦靴上还沾着练武场的草屑。我挥退正在捶腿的伶人,将他抱到膝上:"陛下今日又逃了太傅的课?"
"太傅说女子不可干政。"小皇帝攥着阿姊的衣袖,指节发白,"可他们都说阿姊是……是……"
"是祸国妖姬?"我蘸着酒液在他掌心写字,朱砂染就的"忍"字如血蜿蜒,"那陛下可知,三日前顾丞相在琼林宴上给新科进士们看的是什么?"
孩童瞳孔骤缩。我抚过他鬓角冷汗,轻声道:"是先帝遗诏。他们要改立镇南王为帝,说陛下血脉不纯。"
窗外忽起惊雷,暴雨倾盆而下。我望着皇宫方向腾起的青烟,将小皇帝交给暗卫:"去告诉沈将军,该收网了。"
子时的更鼓响到第三声,我踩着满地残花走进宣政殿。
顾丞相的尸首还挂在蟠龙柱上,七窍渗出的血在汉白玉阶前汇成暗河。我蹲下身,用帕子擦去幼弟剑尖的血珠:"陛下杀得好,只是该留他多喘两口气。"
"阿姊!"小皇帝突然扑进我怀里,金丝龙袍洇开大片湿痕,"他们说你要杀我,说你要当武则天!"
我浑身僵住。怀中颤抖的躯体提醒着自己,这孩子再不是当年蜷缩在冷宫角落的奶娃娃了。殿外传来纷沓脚步声,芊芊猛地推开他,反手将匕首插进心口。
"陛下受惊了。"我踉跄着跪在血泊里,看着闻讯赶来的文武百官,对着当先那人露出凄艳的笑,"谢侯爷来得真巧。"
谢景行执剑的手顿了顿。这个曾为我摘过九重天上寒梅的男子,如今穿着镇南王府的玄色蟒袍。他伸手要扶我,却被我染血的指尖划过手背:"侯爷可看清了?这满殿忠魂,哪个是该杀的乱臣?"
话音未落,西郊大营的号角刺破雨幕。沈将军带着三千玄甲军破宫门而入,火把映亮他腰间半块虎符——正是三日前新科状元郎"遗失"的那块。
"殿下这出苦肉计,倒比越王勾践还狠。"谢景行捏着我的下颚,药碗抵在唇边,"只是可惜了这幅好皮囊。"
我偏头避开苦涩药汁,任由伤口在锦被上洇出朵朵红梅。自那夜宫变后,我便被"请"到了镇南王府。世人皆道长公主失心疯,竟与叛臣同流合污,却不知这雕花拔步床下,藏着通往秘牢的密道。
"侯爷可知,本宫最擅长什么?"我勾住他腰间玉带,看他在烛火下眸色渐深,"是驯兽。"
话音未落,密道传来铁链声响。我披衣而起,赤足踏过青砖,看着被折磨得不形的顾家余孽:"谢侯爷,可要听听他们临死前说了什么?"
血污中的人突然暴起,枯爪般的手首取我咽喉。谢景行剑光出鞘的刹那,我却转身撞上剑锋。温热血珠溅上他错愕的脸,我笑着倒进他怀里:"侯爷看,他们果然想杀我。"
怀中身躯骤然紧绷。我听着他胸腔里紊乱的心跳,将染血的密函塞进他衣襟——那是镇南王与北狄通敌的铁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