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这几天,任平生没有再见到汪融。
两人不是一个考点。
出来跟同学对题,也是对多错少。
信心十足。
最后一门考完,出了校门就看到任妈在人群中挥舞着手臂。
“儿子!”
任平生眼角弯了起来。
“妈,你怎么来了?”
“接你呀,前两天忙,今天有空。”任妈说的很自然,但眼神却在闪躲。
任平生心下起疑。
昨天是休息日,她没来接,只给做了饭。
今天是工作日,理应上班,却出现在学校门口。
应该是请假了吧。
他如是想着。
任妈骑着电动车,走的却不是回家的路线。
任平生看着周围的景象,心里隐隐的有些不安。
两人一路沉默着。
任妈把车停在医院停车棚里。
边带路边说道:“你爸去找你赵叔借钱,喝了些酒,回来走的小路被车撞了。”
“没看清车牌,司机逃逸了,到现在也没找到人。”
“伤筋动骨一百天,现在还在床上躺着。”
“你别怪妈现在才说,我们也不想耽误你高考。”
说完,两人己经站在病房前。
床上,任爸穿着病号服,挣扎着起身,面上布满痛苦之色。
“爸,我帮你。”
任平生快步上前,扶起父亲的胳膊。
低下的头,正好可以掩饰担心的表情。
但泛红的眼眶还是出卖了他。
“臭小子,考的怎么样?”
任爸笑起来,撑出几片皱纹。
眼神深处却是深深的疲惫和无力。
“至少一本起步。”
任平生没敢说大话。
昨天考完试,跟班主任凭着记忆对了一次题,算下来分数不低。
“一本起步”也是班主任的原话。
但他现在更关心的是父亲的病情。
任爸嘴笨,任妈解释说被车撞了之后,过了一个多小时才有人打120。
好在手术安排的及时。
全身多处擦伤骨折,最严重的是小腿粉碎性骨折。
手术比较成功,现在己经在做康复训练了,只是还得再住一阵子院。
任平生暗暗松了口气。
能治好就行。
接着,他想到一个更难的问题。
“咱们家现在欠了多少钱?”
任爸任妈互相看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为难。
任爸叹了口气,没说话。
任妈说:“杂七杂八的算下来,欠了二十多万。”
害怕任平生担心,任妈又赶紧补充。
“你放心,咱家肯定先给你凑出学费来,学还是要上的。”
任平生低下头,看不清表情。
原以为让他住校是老妈要多赚点钱。
也确实是多赚,只不过赚的是还给别人的钱。
欠的二十多万,按照老妈的工资来算,需要八九年不吃不喝才还的清。
现在父亲卧床不起,以后有的是用钱的地方。
父母的工资,养活爷爷奶奶外公外婆都捉襟见肘。
现在更是雪上加霜。
任平生忽然觉得有一座沉甸甸的大山压在身上。
喘不过气。
握紧的拳头微微发颤,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仿佛在徒劳地抵抗着那无形的压力。
脑子里也是乱糟糟的。
“要不...要不我不上大学了,我去打工。”
任平生艰难的吐出这句话。
“你说什么胡话!”任妈厉声喝断。
“咱家好不容易出一个大学生,砸锅卖铁我们也要把你供出来。”
“我跟你爸都商量好了,那房子还能值几万块钱,等你上了大学,我们就搬你爷爷那住。”
任爸也威胁道:“你要敢再提不上大学的事,我这病就不治了。”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任平生没再说什么。
他回到家里躺了一天。
起床时,他做了一个决定。
既然要还债,还要上大学,那就趁着暑假先去打工,能赚点是点。
反正家里也穷了十几年,被人瞧不起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只要能赚钱,端茶倒水有什么不能干的?
任平生触底反弹了。
他找到同学,看看有什么工作。
最后,周兵找了他的舅舅,给任平生安排了一个餐馆服务员的工作。
管吃,不管住,每月1000,推销出去一瓶勇闯海角,提成五毛钱。
那时候勇闯海角刚上市,急需铺市场,但是一瓶价格要3块钱。
这价格对于小镇的居民来说,还是有些贵的。
任平生才不管这些,能赚钱就行。
上班没两天,就遇到了崔雨萌。
他和头上染着蓝毛的精神小伙走过来。
勾着肩搭着背,俨然一对精神小伙小妹的样子。
见到任平生在当服务生,崔雨萌走不动道了。
她想起任平生拒绝时的嘲讽。
顿时眉头轻抬,嘴角勾起一丝坏笑。
她拉着蓝毛走进来,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哎呀,这不是班长吗?怎么在这里打工呢?”
任平生眉头一皱,知道这两人来者不善。
但现在的身份是服务员,他还是堆着笑脸迎上去:“是啊,打零工赚点钱。两位找位置坐吧。”
“原本没打算在这吃的,既然班长在这,多少得给点面子。”
崔雨萌西处看看,命令道:“给我找个通风的位置。”
任平生暗暗撇了撇嘴。
这娘们怎么还装上了?
不过他点头道:“里面有空调,外面是大排档,现在比较热,要不两位先坐在里面?吹着空调也凉快不是?”
崔雨萌眼里闪过一丝惊讶。
她没想到任平生真能把姿态放这么低。
但是这才哪到哪?
不把气出回来是不可能的。
坐下后又开始找茬。
“班长,你调一下空调风向,吹着我了。”
任平生背着身子拿餐具。
不由翻了个白眼。
转过身时,笑脸相迎。
“好嘞。”
蓝毛听过崔雨萌说起任平生的事。
也只是知道个大概。
当下以为崔雨萌只是想戏弄一下老同学,便没有搭话。
等问清这就是任平生的时候。
坏水在肚子里要藏不住了。
烤串端上来时,他一拍桌子,大声道:“我说了不放辣,怎么还给我放这么多?”
“刚才让你推荐菜,你一首挑贵的,怎么着?想坑你同学啊?”
“你再看看这肉串,烤老了知道吗?拿去喂狗,狗都不吃!”
任平生握紧的拳头背在身后。
按照以前的脾气,必须教他做人。
现在不一样了,如果打了架,没准大学都上不了。
但这蓝毛刚才明明说的要变态辣。
他还确认了好几遍。
现在说翻脸就翻脸,这就是纯找事来的。
于是拿起点菜单给蓝毛看。
“你要的特辣,我这还特地写了‘强调’二字。”
蓝毛才不管这些,他是混的!
虽然势力不在这一片,但谁见了自己不得叫声大哥?
见任平生还敢反抗,他腾地站起身,一只脚踩在椅子上,指着任平生开骂。
“老子说的就是不辣,要么,你给老子重新做一份,要么我把签子戳你脸上。”
任平生皱起眉头。
这孙子就差把给脸不要脸写在脸上了。
这要不给他点教训,只会把我当成软柿子。
但是一想到欠的债,他紧握的拳头又松开。
算了,再忍忍。
他刚要说话,老板从后面走了出来。
“谁家小孩,喊打喊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