愣了好久，刘波恶狠狠的自言自语：“那就不帮！这是老天爷帮我选择的，我能说什么！”
“虽然说，打电话过去求助，在解决张依依问题的同时，也能解决我的问题，可是在我看来，我被拉黑的问题根本就不算是问题，因为老子己经决定去摆摊了！所以这通电话，归根结底是在帮张依依的。”
“但人家张依依哪需要我帮啊！我之前帮她的时候，这个女人就说过她不需要我替她做主，还那么冷脸地对我，把我搞得卑微极了！好了，现在又遇到事情了，想必，她仍然会对我说出那种话来呛我的！那我就听她的，让她自生自灭去！”
“至于说她以后没了工作，没了收入，房贷断贷，房子被法院拿出去拍卖，那也没事，只要没有生命安全，就都……”
越说到后面，可能也是觉得实在说不过去，刘波的声音越来越小，脸也越来越红。
终于，在声音完全听不见后，刘波突然发出一声“操”的国骂，惊起外面的一树鸟雀。
他猛地把己经燃到烟蒂的烟头，送到嘴边，重重地又吸了一口。
“咳咳！”
烟蒂燃烧产生的臭气味进入肺里的一刹那，整个人都在痛。
或许，这就是善良带给人的痛苦吧！
这种痛苦在此刻，终于以生理性的方式、以具象化的方式，呈现出来了！
“第六口！双数口！还是得打电话！”
他竟然强行制造了不存在的第六口香烟，给了自己一个打电话出去求助的理由。
尽管这么做是那么多余……
然而，从内心的角度讲，这么做完之后，他又舒坦了许多。
“张依依，老子这样帮你，你不给老子摆十个八个姿势，穿六到九种制服，都对不住老子！”
他骂骂咧咧。
快速吐出这一口不是由烟草燃烧而产生的烟，刘波重重地把烟屁股扔在地上，挤压式地把它踩熄灭。
然后，他红着眼睛，拿出手机来，拨通了邰处长的电话。
“咚，咚……”
待接听的声音一下又一下，像鼓点一样，敲在刘波的心尖尖上。
电话在大约三十秒的时候接通了。
那头没有说话，显然是等着刘波说话。
于是刘波非常恭敬地向对方问好：“邰处长，晚上好！打扰您了！我是上次的那个网约车司机！”
电话那头迟疑了一下：“网约车司机？……”
对方似乎不太能想起，自己跟网约车司机有过什么交集了。
又似乎是在惊讶：一个网约车司机怎么会有自己的私人电话？
刘波的心凉了半截，但还是强迫自己面带笑容，甚至从太师椅上站了起来，站起来通话。
据说，当领导当久了，是能够听得出来电话那边的人，是站着说话，还是坐着说话的。
刘波不敢怠慢。
他相信邰处长应该也有这样的能力，便不敢在这种小细节上，丢掉印象分。
“是这样的，邰处长。今年西月份的时候，您从省府叫了个车，当时正好是我为您服务。后来，您通过网约车平台联系到了我，让我把一份文件紧急送给您。我按照您的要求，连夜赶到谭城，送到了您的手上，您就把您的这个电话，留给了我。”
刘波简明扼要地帮助邰处长回忆了一下两人之间的交际，并用“连夜赶到谭城”这个表述，强调了一下自己当初帮他做出的贡献。
但是却在该含糊其辞的地方含糊其辞，没有说对方“不小心把重要文件落在网约车上”的事实，只是说对方让他把文件送过去。
总之，突出自己功绩的同时，也隐藏了对方的失误。
刘波觉得，这个开场白还是比较得体的。
“哦哦哦！我想起来了，你是那个叫波……嗯，波哥的网约车司机是吧！”
对方在一阵沉默之后，显然是回想了起来，语气中带着几分和善的喜悦，这让刘波激动不己。
看来对方还是记得的，那就有戏！
一阵寒暄之后，邰处长的语气恢复了平静，开始切入正题。
“波哥啊，你这么晚突然打电话给我，是有什么事情吗？”
刘波连忙说：“邰处长，您快别叫我波哥，我实在是担当不起！我全名叫刘波，刘是文刀刘。”
邰处长笑着说：“那有什么？我们是人民的子弟，我叫你一声哥，你有什么担当不起的？”
刘波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回复。
只好不在这个话题上纠缠，赶紧说起正事儿。
“是这样的，邰处长。我这边，确实遇到一个事情，需要向您求助！”
电话那头沉默了下去，没有说帮，也没有说不帮，哪怕一句“你说来听听”也没有说，只是单纯地沉默着。
可把刘波急坏了。
过了好一会儿，邰处长仿佛是才意识到自己还在打电话，这才问：“是什么事情啊？”
于是刘波连忙把张依依和自己被卞通针对的事情，三句并作两句，长话短说告诉给了邰处长。
并在最后补充：张依依就是本次引发全市瞩目的“资告劳案件”的当事人。
听到刘波最后的补充，邰处长似乎重视了起来，语气也严肃了三分。
“原来你说的这个张依依，就是那位张依依？前些天，我们单位里，也在组织研究她的这件案子。”
说完，电话那头，又沉默了下去，像之前那样，电话那头仿佛陷入了黑洞之中，仿佛无线电的信号，根本无法传递出来。
刘波无助地望向星空。
星空没有回答，只有夜风还在回味着他残留在空气中的二手烟。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电话那头的邰处长，才用一种平静到几乎冰点的声音，说了一句话：
“刘波，那你现在的诉求是什么？”
刘波等得望眼欲穿的脸上，恢复了几许活力，他努力让自己镇定，然后才说：“邰处长，是这样，我们的诉求很简单，就是希望卞通能解除对我们的限制！让张依依能够继续找个班上，同时让我能够继续在网约车平台接单、拉客。”
“哦，我明白，你是说，想要卞通不再制裁你们，是这个意思吧？”这回，邰处长倒是回复得很及时。
“嗯嗯！是的，邰处长，因为我们也就是社会底层的小老百姓，他这样一限制，就搞得我们没饭吃了！我们俩都是从外地来星城打拼的，热爱星城这座城市，实实在在是不想被逼得离开星城再去另求活路。所以我今晚才来打扰求助您邰处长，希望您能帮忙联系一下卞通，跟他打个招呼，让他高抬贵手，放我们一把！”
“呵呵。”
邰处长很平静地一笑，笑出来的这个“呵呵”，倒没有阴阳怪气的意思，而只是单纯地笑。
他似乎有些为难地说：“可是波哥啊，他制裁你们，是经济和商业场合上的行为，你打电话向我求助，是不是有些缘木求鱼、搞错了方向？我的意思是，在商言商，不能以政制商嘛！我们搞政治的，不能干预经济的行为，不能影响商业领域的人物做出的决断嘛！”
邰处长清了清嗓子，用一种类似于开会时的腔调说：“现在上级讲，要保持‘亲清统一’的政商关系，所谓‘亲清’，就是亲近的同时，还要清白。现在你倒好，要我以公权力，去干扰卞通的这个决断，就是把本来亲清的政商关系，给搞得不亲近、不清白了，这是犯了大忌的。”
。。。
刘波举着电话的手麻木了。
他没想到，这个求助的电话打出去，迎接他的竟是一堂讲大道理的政治课。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这样？
明明置身于夏天带着温度的夜风中，可听着邰处长的话，刘波却感受到了一种类似于秋夜的萧瑟感。
